雪天路滑,马车难行,回到将军府花了大半日的功夫,闻溪在车辇中不知不觉睡着了。梦回南陵,她眼见阿弟被追杀,浑身是血一路跑一路喊,“阿姊救我!”
闻溪想冲过去,却被一根粗重的铁链拴住脚踝,铁链的另一端被攥在一位将军手里。他身骑战马,手执刀刃,定睛看过去,那染血的甲胄之下,竟是殷煜珩的脸。
她一身虚汗惊愕而醒,发现是梦却倍感真实,闻溪此刻明白,或许从一开始,被算计的人就是自己。
“姑娘,到了。”闻溪回过神,听到阿黎在马车外唤自己,凝了凝慌乱的心绪,下了马车。
“阿黎,昨夜沈都尉可有派人来府上送信?”
阿黎点头,“确有军中传信郎来禀,说大雪封路,少爷跟姑娘今日再回。”
“人是什么时辰来的?”
“嗯……大约酉时一刻,姑娘怎么了?”
闻溪算了一下时辰,那江家马夫去探路回来时,已是酉时三刻,沈灼还能未卜先知,这不是早有预谋又是什么。
“对了,四皇子殿下来了,现正在福寿堂跟老太君说话,姑娘可要去瞧瞧?”
闻溪冷着脸,她求四皇子帮忙全是为了殷家后宅安宁,与自己复仇大计倒毫不相干,这一遭发现被殷煜珩算计,她便不想再理这将军府的后宅之事。
还有两日便是太后寿宴,她计划着那日入宫,便摇着头,径自回到后罩房歇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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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堂
殷老太君感念上次入宫,得四皇子解围,几番道谢,赵寅礼却不肯受领,谦和地说道,“寅礼承蒙殷将军引荐神医,这多年的顽疾竟也暂时稳住了病情,理应本宫多谢贵府上下。”
老太君和悦道,“老身几次听说这位薛神医医术高明,听殿下所言,看来是真的……”
话未说完,虞清莲走上堂来,成婚后不再身着孝服,一身海棠色的衣裙让她丰盈窃宛,意态流转,见到赵寅礼便福身见礼,“民妇见过四皇子殿下……”
一举手一投足都刻意地粉藻其姿,赵寅礼本该避讳着,却伸手隔空扶了一把,“二少夫人免礼,本宫常在后街药斋诊疗咳疾,今日得空,特来拜会,叨扰了。”
虞清莲垂着眸子浅笑,碍着老太君在,只能转身过来装个请安的姿态,“祖母安好,二少爷今日也传话回来,说在书院温书,晚膳不回来吃了。”
殷老太君没用正眼瞧她,点头道,“嗯,行儿知道用功是好事,你姑母这两日如何?还是起不来床吗?”
虞清莲轻叹道,“唉,姑母每日昏昏沉沉,吃了药就又睡下,总不见好。”
想起刚才的话茬,老太君道,“听说闻溪的师父薛神医医术高超,四皇子殿下这气色瞧着是比之前好上不少,且闻溪丫头几次受伤都好的利索,应该错不了,明个好好去请人来给你姑母瞧瞧,再拖下去就到年关了,病着过年总不是好事。”
虞清莲面不改色,只是瞳仁微微晃动,并没提出异议,这让赵寅礼看她的眼神带了探究之意。
殷老太君看了看赵寅礼的神色,开口道,“珩儿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殿下不若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
赵寅礼作揖道,“多谢老太君美意,寅礼还需在宫门落钥前回去,就不多打扰了。不过本宫与薛神医相熟,这就可以先去请神医过府问诊,早看早医治。”
虞清莲捏着丝帕的手骤然攥紧,只是面上毫无波澜,“姑母刚服了药睡下,眼下怕是不太方便问诊,倒是浪费了殿下一番美意。明日一早,民妇一定去请薛神医过府。”
“既然如此,那寅礼就先行一步,改日再来看望老太君。”
“殿下慢走。”
老太君让曹嬷嬷好生把人送到门口,路遇阿黎抱着床厚被子,见礼时差点没站稳摔倒,赵寅礼好奇道,“这是做什么?”
阿黎缓了口气躬着背回话,“奴婢冒失,冲撞了四皇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我家姑娘让把后罩房里的棉被拿出来晒晒,好久没用了……”
曹嬷嬷看了眼被子,问道,“闻溪姑娘不是宿在少爷书房偏室,怎么又要回后罩房?”
“姑娘方才回来脸色就不大好,阿黎不敢问。”
赵寅礼轻眨了眨眼,“你家姑娘可知晓本宫来了?”
“姑娘知道的,许是昨夜没休息好,精神不济有失礼数,所以就回屋歇着了,要奴婢去喊姑娘吗?”
赵寅礼拦住阿黎,“不必,既然闻溪姑娘需要休息,本宫不便打扰,改日再说,告辞。”
阿黎凑到曹嬷嬷身边,歪着脑袋说道,“嬷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四皇子不咳嗽的时候,还挺俊朗,他可是皇子,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曹嬷嬷睨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人家四殿下待咱们下人和善也是因着大少爷的面子,你个小丫头片子,也想攀龙附凤?赶紧干活去,回头你家姑娘找不见人,小心大少爷回来收拾你!”
阿黎一吐舌,抱着被子跑了。
赵寅礼出了将军府,上了自己的车辇,没走出去多远,便收到密报。
“主子,墨影传来消息,二皇子又出事了,人已经被下了诏狱。”
“哦?他还是出手了,走,回宫!”
到了宫门,殷煜珩骑着骏马,与赵寅礼的车辇擦身而过,“殷将军留步!”
“吁~原来是四皇子殿下,见殿下气色红润,看来薛老果然可以妙手回春。”
赵寅礼掀了车帘子,淡淡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让人递了过去。
“本宫有位旧友在大理寺做寺正,前些日子托他查了一下将军娘舅的死因,都在这封信里了,将军自己看吧。”
殷煜珩接过信函并没急着拆开,只是拧着眉看向赵寅礼,好奇他怎会插手此事。
“是闻溪姑娘托本宫帮忙,说是有些事情可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告诉将军徒增烦恼。本宫无意插手将军家事,此番也是感谢将军引荐薛老救命,信本宫看过,觉得有必要告诉将军了。”
“殿下为何不把信直接交给闻溪,毕竟是她托付的殿下。”
赵寅礼垂眸浅笑道,“将军向来忌讳别的男子接近闻溪姑娘,虽然寅礼命不久矣,却还是要避讳的,既然不能长久地守护,何苦贸然招惹,告辞!”
殷煜珩一直目送四皇子的车辇入宫,宫门在他身后重重关合,垂眼看了看手中的信,眉宇又锁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