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殿上,云妃正陪小皇子玩耍,六岁的孩童顽皮,追着竹鞠跑到殿门口,眼看着要摔,却被闻溪伸手扶住。
“殿下小心!”
小皇子行七,是庆帝最小的儿子,生的虎头虎脑,一双圆眼看着闻溪,“你是何人?”
听到声音,云妃转过脸抬眼看了看,弹指间又收回了目光。
“把七皇子带下去吧。”
云妃身边女官领命,一抬手,一个乳母身后跟着四个婢子便来到身前,将七皇子带了下去。
闻溪在心中叹道,果然是庆帝最宠爱的妃子,这宝华殿光是近前伺候的宫女侍人便不下百人,云妃荣宠加身多年,想必自有她拿人的妙处。
“命妇殷兰氏,参见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老太君缓缓行礼,身后闻溪更是将头叩贴着地面,以表恭敬。
“殷老太君快快请起,来人啊,赐座。”
闻溪忍着痛,搀扶着老太君起身,“多谢娘娘……”
“老太君今日来意本宫已知晓。不是本宫无情,不愿替殷将军奔走,只是昨夜这场火烧得邪门,怕是有些什么人触怒天意。本宫尚有一对子女年幼,见天的祈福还来不及,可不敢去招惹天怨……”
殷老太君笑着缓缓道,“娘娘误会了,老身今日前来,并非求娘娘出面转还。”
云妃微一挑眉,便饶有兴趣地看向殷老太君。
“老身乃外命妇,不便面圣,只想请云妃娘娘转禀,将镇远侯府邸收回。”
见云妃投来诧异的目光,老太君接着笑道,“我儿离世几载,那镇远侯府就空置了多少年,实在可惜。好在我那孙儿也争气,为大齐屡立战功,也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老身这便想着不好贪占陛下恩泽。”
云妃很快明白这是殷家服软以表葵心,面上淡淡的,却言道,“若是这般,镇远侯便就什么都没有留下了……”
闻言,殷老太君的手在袖中攥紧泛白,怅然于胸。
“娘娘这话说的,世间万物,就连为人臣子的性命皆是陛下的,能得天子庇佑已是福泽深厚,若能再为陛下解忧,方可报圣恩之万一。”
云妃见她话说得滴水不漏,便懒得呈口舌之快,“本宫还是不太明白,这事情为何要托本宫开这个口,殷将军就跪在光弘殿外,他直接禀明陛下不是来得更直接?”
“呵呵……云妃娘娘果真觉得,昨夜那场火是天灾而非人祸?”
云妃敛了笑意,冷冷问道,“老太君此话是何意啊?”
“天下凡事皆分表象和本质,本质唯一,而表象则会因每个人看它的角度而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闻溪竖着耳朵听,有些话还真就得阅历丰富的人讲出来听着深奥。
“事涉东宫,便注定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意外,娘娘可有把握,陛下不会多想?”
云妃轻捏着绢帕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倒抽了一口冷气,又弯了眉眼看向老太君。
“本宫服侍陛下多年,怎会不知陛下心中所想?不过感念老太君一把年纪了,还为儿孙奔走辛苦,罢了罢了,本宫就勉为其难走这一遭吧。”
闻溪暗观其神色变换得不着痕迹,又不禁佩服殷太君老辣,轻描淡写,让云妃意识到陛下素来疑心重便就足矣。
殷煜珩有机会面圣,哪怕是请罪,都可以将事情的表象引到对太子有利的一面,而圣人便会因此怀疑二皇子借火烧东宫夺嫡。
老太君双手奉上镇远侯府邸,云妃没有道理不借此机会去陛下面前洗清嫌疑,既能借花献佛,又能卖殷家一个人情,日后对二皇子才是更有益处的。
云妃留殷老太君在宝华殿花园小坐,自己风风火火地去了光弘殿。
庆帝不久前刚斥重金为云妃整修过园子,亭台廊榭鬼斧神工般构建出园林瑰丽奢华,太湖石的假山倒映在月牙湖上,即使在冬季也相映成趣。
闻溪上一世见识过,所以并不好奇,一直垂着眸子,乖巧地陪在老太君身边。
不耐等待良久,老太君问身边闻溪,“你可知道珩儿为何与他母亲心生嫌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闻溪清楚,没有什么谎言能瞒得过老太君的双眼,是以只能承认自己胡乱猜想过。
“哦?那以你的聪明脑瓜,此事可有转机?”
“闻溪不好置喙主子的事,老祖宗还是饶过奴婢吧。”
“呵呵呵,那你一大早的来找老身出主意,珩儿的事你可一点都没少操心啊~”
闻溪的手在袄子里屈了屈,竟开始冒汗了。
“说吧,全当给老身解个闷儿,要不干等着也是无趣,不然带你入宫有何用处。”
“奴婢觉得,夫人无错。”
殷老太君显然有些意外,满眼深意地看向闻溪,“嗯?老身还以为你心慕珩儿,会替他说话,却不曾想竟觉得我那直肠子儿媳没有错……果真有趣。”
闻溪当然不认为虞氏有错,若不是她给梅湘凌机会,怕是自己就没有机会借殷煜珩的势图谋复仇了。
“天下做父母的皆为子女计,有些事情一时三刻看不出好处,是以难免落下埋怨,夫人的苦心,将军以后会明白的吧。”
“她一见你就出口责骂,你这还以德报怨上了?”
“老祖宗觉得奴婢故意在您面前卖好吗?奴婢没有,奴婢自知没什么让夫人待见的地方,但将军和老祖宗待奴婢不薄,挨两句骂有什么,哪个做下人的不挨骂……”
殷老太君毕竟活了几十年,看得也比旁人通透些,之前看闻溪就觉着这孩子身上有股不凡之象,今日稍微多说了几句,更添欢喜。
只可惜她的孙儿不是平凡百姓家的男丁,一个亡国奴也注定无法成为将军府的主母,世间之事多时难圆满,想到此处,老太君不禁没了兴致,不再言语。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云妃身边的女官回来传话,“娘娘被陛下留下用膳就不回来送老太君了,此刻殷将军应该在宫门口等着了,老太君请自便吧。”
老太君道过谢,正欲带着闻溪赶去宫门,途径崇景门时,却被二皇子拦下。
“老太君留步,不知您托我母妃办事,可办妥了?”
赵舜毅邪魅一笑,话虽是问的老太君,眼睛却黏在闻溪身上拔不下来。
轻薄之意呼之欲出,闻溪瑟缩着躲在老太君身后,却被赵舜毅一把拽住了手臂。
“光求人办事不留下报酬,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请二皇子自重!”老太君怒视着赵舜毅却拦不住他放浪形骸,总归为了一个婢子还豁不出殷氏满门。
“咳咳咳……二哥好兴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