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卫们一听,言之有理,便也不再犹豫,出来两个人帮着唐七言一起,将昏迷的摄政王送去了御医院药庐,其余的人继续值夜巡逻去了。
回到药庐,唐七言火急火燎就翻腾药柜子,找到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入厉墨淮的口中,又寻了碗水,将药丸给硬灌了下去。
唐七言眉头紧皱,他盯着厉墨淮嘴角还尚未凝固的黑血,暗自心惊。
没想到才不过短短两个月,厉墨淮的寒毒就已经攻入心脉,令其沉陷幻象之中。
原本他很有信心,想着还有三年的时间,足够他研究出治疗寒毒的法子。可是如今摄政王的脉象来看,病情发展之迅速,根本是他所始料不及的。
天意弄人啊!
唐七言暗叹一口气,看了看厉墨淮紧闭双眼的脸,手上用力,将昏迷的人打横抱起,放到药庐里间的浴桶里去,热气氤氲的水里,不多时就铺了满满一层各式各样的药材。
随后,唐七言又翻箱倒柜找了一些瓶瓶罐罐,捻着一根根的金针,然后如履薄冰地控制着内力,金针入穴,强行疏通被寒毒侵蚀而受阻的心脉。
霎时,厉墨淮唇间就溢出暗黑色的血来,人还在昏迷中,牙关却紧紧咬着,似是疼到极致的隐忍。
见此,唐七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解开厉墨淮被封的穴道,没有时间犹豫,咬牙狠下心,捻着指尖最后一根金针迅速刺入穴位中。
终于,厉墨淮猛地往前身体一震,积血一下子呛咳着涌了出来。
唐七言眼疾手快,迅速拿起一个小瓷罐子收集寒毒反噬的黑血,以备往后实验之用途。
清了心头寒毒淤血,厉墨淮模糊的意识渐渐苏醒过来,他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入目一片热气蒸腾,闻之一股浓郁的药材味道,一个身影背对着他,正在仔细擦拭地板上的血渍,而他自己正坐在盛满药材的浴桶水中。
“唐七言?”
厉墨淮张了张嘴,一说话才发现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发出嘶哑的声音。
唐七言听到声音,猛地转身看去,见摄政王醒了,一个箭步冲到浴桶边,“王爷,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厉墨淮看着唐七言,目光越过他扫了四周的环境,沉默了一瞬,薄唇紧绷:“本王怎么在你这里?”
唐七言道:“王爷您寒毒发作,心脉受损陷入了幻象,下官碰见您的时候,您正被内廷卫拦着去路,当时迫不得已,下官出手将您打昏了,带回了药庐。”
厉墨淮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想起来了,他记得他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了师父的声音,然后就追着一抹衣袂飘飘的身影出了辰光殿,之后,之后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竟是中了幻象!
难怪!
想来也是,皇宫中戒备森严,就算厉墨淮的师父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偌大的皇宫中来去自如,况且当年他们师徒分开的时候,厉墨淮的师父并不知道厉墨淮去了军营从军,更不可能知道他做了庆国的摄政王,又怎么会来宫里的辰光殿找他。
一切皆是幻象,皆是中毒至深的虚幻景象。
“王爷您这寒毒已入心脉,不能再拖了,陛下知道吗?”唐七言看着厉墨淮,问道:“既然您醒了,下官这就去找陛下……”
“别告诉陛下。”厉墨淮声音低沉,话音里带着一股倦意。
唐七言身影一顿,不解:“嗯?”
厉墨淮强打着精神,有气无力说道:“本王自有打算,你无需自作主张。”
“可是?”唐七言回头看着厉墨淮,直言道:“王爷的身体关乎庆国梁柱,下官怎么敢隐瞒陛下?”
厉墨淮撑着身子,从浴桶中缓缓站起来,咳了两声,才看向唐七言:“这事就不劳唐院判多嘴了,本王会亲自跟陛下说明的。”
唐七言没说话,只能默默点头。
他上前伸手将厉墨淮从浴桶里扶出来,拿了一旁叠放整齐的一套衣服,对他说道:“王爷若是不嫌弃,先穿下官的衣服,这套是新做的,还没穿过。”
厉墨淮面色淡淡地接过衣服,走了几步至浴桶后面,一处屏风后换衣去了。
等换完衣服从药庐里间出去,唐七言正在外间煮药,厉墨淮走过去寻了椅子坐下,等了没一会儿,唐七言将手上的活儿忙完,才走到他身侧坐下,扯过他的手腕开始搭脉。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唐七言才收了手,拿了一瓶药丸递给厉墨淮,说道:“这是养气血,虽然不能解毒,但可以不让寒毒伤了根本。”
厉墨淮将瓷瓶收入袖中,转而看向药炉上咕嘟咕嘟冒热气的药,问唐七言:“那上面的也是给本王喝的?”
唐七言一愣,顺着厉墨淮的眼神看向刚才那锅药汁,立刻摇头道:“不是,那是侧君明早上要喝的。”
厉墨淮有些诧异:“宋栩安?他病了多久了,一直是你诊治的吗?”
唐七言低头应道:“是。”
厉墨淮看了一眼唐七言,似乎想到了什么:“依你的医术,怎么会看了这么久还没好?”
唐七言转了转眼睛,垂下头,声音几不可闻:“陛下不许微臣为外人道也。”
厉墨淮:“……”
※
除夕的后半夜,一轮残月不知何时销声匿迹,凛冽寒风刮的一阵紧似一阵,没多久天空就飘飘扬扬落下大片的雪花。
很快,宫里的地上就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长靴踩上去,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宫中甬道,侍卫菘蓝脚步匆匆地行在前方,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但并不影响他的行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的是披着一件斗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箭术死侍首领苍术。
他们避开内廷卫宫防,直往凤栖宫的后门而去,有恭谨的侍卫守在那里,菘蓝上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对那守门侍卫微微扬了扬下巴,那侍卫便识趣地转身离开。
之后菘蓝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便伸手推开门,将身后的人带进了凤栖宫。
宫殿内一片静谧,并未掌灯,女帝一身雪白华服,坐在外殿的小塌上,于黑暗之中正目光幽幽地看过来。
菘蓝冲那身影行了个礼,道:“陛下,苍术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