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的二人本是从京城而来,在西平县找张县令做好交接即可。
却听人说,县令大人一早就去了千牛村,是特意去看那“暗渠”出水的。
而他们此行目的地,正是千牛村。
京城里,关于北地旱灾、粮食颗粒无收的的消息满天飞,但朝廷无粮,瑞王殿下这几日也急出了病,好几日不曾上朝。
新帝倒是想放粮,但那是军备粮,他手上无权,自然做不得主。
押司李响带着徒弟一路行来,感觉这里的风都是热的,人也快喘不过来气儿。
要是面前有条河,他们都恨不得像牛一样一头栽到河里凉快凉快。
但沿途只见那偌大的河床上,仅有浅浅的细流还在努力地往前爬行。
到了北地,连河流都少见。
就这样,还有村民三三两两围在即将干枯的河流边上取那黄泥水。
二人进城到达西平县衙的一路上,都听到百姓们议论纷纷。
“听说,县令大人去千牛村看那“暗渠”出水啦!
“我滴个乖乖,那可是千牛山,和旁边的老虎山绵延数千里,咋可能挖得通吗?县令大人也不知道咋想的,还不赶紧向朝廷求援,还挖个什么劲儿!”
“都挖了这么些时日,不管挖不挖得通,应该有消息了吧!”
“咱北地这数百年来,每隔五十年就会大旱一次,河流断流,井水勉强维持生存。
要是县令大人这次真的能带人挖通暗渠,我就给县令大人立“长生碑”,给那沈姓家人的祖宗磕头。”
“就算挖出来水,能够咱们庄稼用吗?我看也是白搭!”
“要是能引出来水就好了,咱们就有救了。”
对于挖暗渠一事,西平县城内的大多数百姓是不敢当真的。
他们不像在地里刨食儿吃的农民们,他们有家底、有生意的,只需要让自家的生意维系下去。
大不了到时换个地方,也有本钱。
没有家底的,也都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哪怕是做货郎、牙人、马夫、账房先生、伙计、稳婆、浆洗等,他们也都摸索出了各自的路子。
只不过,现如今天旱的很,日子比往年更加艰难。
近些时日,来县城里赶集的庄户人家带来消息,说千牛村的“暗渠”已经快挖通了,其他村也开始了挖掘工作。
县城老百姓们的好奇心逐渐蔓延开来。
但谁都没有亲眼见过,他们嘴上说着不敢相信,内心却在暗暗期待着。
所以,随着张锦年亲自去往千牛村见证奇迹的到来。
县城里的百姓们都在等着消息传来。
西平县衙内,李响和徒弟刚喝下一口水,听到几名衙役也在一旁小声议论。
一个清瘦的高个衙役斩钉截铁道:“一定能挖出水,我那日随大人看了,那母井下有水。”
“真的吗?”年纪尚小的衙役身穿不太合体的衣服,被高个子衙役抚了抚肩膀后,不由得挺了挺身板,追问道。
只见那个子高一点的衙役用手挡住对方耳朵,悄声道:“李师傅,连李师傅都说了,可以引下来水。
见小衙役的脸上有些发怔,那声音停顿片刻后,就得意笑道:“李师傅可是从京城来的。”
“越哥,这是真的吗,那我娘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我们家吃不上水了。”
小衙役一脸的兴奋。
“师傅,你说咱们要不也看看去!反正可以顺便去宣旨嘛!”
蒯伟,正是另一名押司,是被人使了手段塞过来的。
李响静静地喝完一杯茶,看向刚刚的衙役,“你们两个,带我们去那千牛村。”
二人虽一路风尘仆仆,但言语之间还是自带一股威气,庞越和那名叫三牛的衙役立刻感受到了压力。
“是,是!”
两名衙役引着官差,向千牛村而去。
谁知刚进了村子,就听到村民们的欢呼声。
只见那不远处的水渠正在往外流水,整个村子的温度要比外面的温度低,蒯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而比他大一旬岁数的李响也惊得眼皮子都快掉了下来。
看来这次来北地真的有收获,要赶紧把消息送回去,这想出暗渠法子的人一定要弄到手上,到时就是大功一件。
李响暗暗想道。
张县令看到衙役带来两名官差,神情讶然。
但也快步上前招呼:“在下乃西平县县令张锦年,敢问,两位官爷该如何称呼,有何要事?”
年长的汉子拱手道:“在下押司李响,这位是我的徒弟蒯伟,我们二人奉旨来寻一沈姓族人宣旨。”
张县令心中惊奇,自己还并未将“暗渠”的事儿往上报,朝廷怎么会这么快就知晓了。
难道……?不对!这人是押司!
张县令神情微变。
却见那名叫李响的官差,看向千牛村人高声道:“前户部尚书沈从政、前鸿胪右寺丞沈起竹的族人可在此地?”
沈富贵兄弟二人的脸色顿时刷白。
因为他们的父亲叫沈起安,沈家那一辈的男丁正是起字辈,那沈起竹就是他们的堂叔了。
赵里正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还记得当年沈家那个老伙计临去前说过,以后要是有族人找来,让兄弟二人不要去占族人的便宜。
前几天听说沈富贵领回来一个孩子,他还没来得及去问问。
可现下,这些官差是来干什么的。
那句前户部尚书、前鸿胪右寺丞,两个官名都有一个“前”字,说明了什么,赵里正的眼皮子直跳。
沈富贵也不例外,他的心头突突个不停。
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弯腰拱手道:“在,正是我家!”
沈心梨只觉得浑身一激灵,一阵不好的预感遍布全身。
看那两名官差的神色,她已经明白,自家是惹上麻烦了。
得到回应,那叫李响的官差目光冷峻,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就开始宣读道:
“前鸿胪右寺丞沈起竹,及前户部尚书沈从政,父子二人为官期间,勾结外藩,贪墨饷银,藐视朝堂,罪大恶极,判抄家,流放西南三千里!沈氏宗亲获连坐之罪,一并流放!”
官差宣读完毕,沈家人一脸的茫然。
这消息宛若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把沈家人心中的梦给劈碎了。
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怎么老天爷就要绝了他们的路吗?
几个小子看着大人冷得发白的脸色,害怕地缩在吴氏和张氏身后。
沈金山有些愣住了,身体微微发抖。
沈心梨有些难受,她是真没想到,自家居然还有身在朝堂的亲戚,她更没想到,自家居然会被那破烂亲戚连累着一起流放。
千牛村人看向沈家人,谁也没有出声。
往日里,虽然大家会暗骂一句沈家是瘟神。
但现在,那暗渠的水还在流呢!
他们,乃至他们的子孙后辈说不得都要感谢这家人。
就算是打脸,也没得当面打的。
可是,那圣旨确实下来了。
李响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知道被流放之人大多需要时间缓和,就把目光放到了远处的沟渠上。
沉思片刻,就再次拱手问向张县令:
“敢问张大人,这水渠的法子是谁人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