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药铺。
梁大夫看着病人胸口捂着大大小小的泥土块,只觉得奇怪,摸了一把,余温中还带有些许凉意。
再感受到病人恢复如常的体温,不由得心下大惊。
“敢问这泥土可是用于降温?”
梁大夫试探地问向面前的几人。
叔侄二人面面相觑,那小哥才缓过劲儿来,在不停地擦汗。
沈心梨只得点了点头。
梁大夫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但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这体温降得可真快!”
“这法子真是急智!”
见梁大夫又盯着那泥土块的位置好似有疑问,却沈心梨只得补充道:
“那泥土块起先是放在额头、腋窝等几个重要的部位,因路上颠簸,才都到了病人腹部。
梁大夫讶然道:“原来如此!”
近几日,医馆里患了暑热的病人多了起来,因一时无法给病人快速降下体温,梁大夫已经被困扰了许久。
现下,除了用水,还有这样的方法,梁大夫自然激动。
此后来诊治的暑热病人,都喜提几包泥土疗法。
当然那是后话了。
这方,沈家叔侄三人将病人送到医馆,又回答了梁大夫的疑问,才匆忙赶往县上的成衣铺子。
只因再不快点,几人就要擦黑回去了。
今天挣了近半两银子的巨款,沈富裕还是有些担忧的。
只希望赶紧了事回去分享好消息。
庄户人家,并没有把一次偶然的救人事件就当成了可以改命的机会。
是以,还不等那病人身旁的小子打听几人身份,叔侄几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
云锦阁。
伫立在西市的繁华大街上,上下两层,从外看起来颇为雅致,还有不少衣着讲究的妇人小姐进进出出。
“阿梨,咱们真的要进去吗?”沈富裕有些犹豫。
“二叔,咱们都来了,自然是要进去的。”
沈心梨说着就往里走。
店内一名伙计像是没注意到叔侄三人的衣着,反而笑问道:
“敢问几位可是要买成衣?”
这年头装穷的人可不少。
前几日,另一个伙计青山就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谁知道人家一出手竟然拿出二十两银子。
青山因出言不逊,怠慢了贵客,被掌柜辞退了,自己可不能再莽撞了。
小伙计紫山看着沈富裕几人想道。
然而因为年纪小,还是下意识地又扫了几眼来人:
“咦,这几人,装得也太像了吧!这衣服、这竹筐、几人的衣服上竟然还有一股迷人的味道,这幅打扮倒是和自家在村子里种田表叔一样”。
伙计在心中嘀咕,却听见面前的汉子道:“我们找掌柜的。”
沈富裕见小伙计并不像在石头镇上碰到的那样傲慢,心下稍安。
伙计立即进里间去请掌柜,脸上神色不变。
只见一个矮胖的圆脸汉子踱步而来,看着沈心梨三人,面色如常,拱手道:
“在下姓庞名长贵,几位可称呼我庞掌柜,不知有何要事?”
“庞掌柜!”
“胖掌柜!”
沈心梨嘴角一顿抽搐,见此人如此懂礼数,只得强忍笑意,立即拿出一柄‘V’形纹路团扇上前问道:
“不知这团扇生意,胖掌柜做不做?”
在进来之际,沈心梨也在悄悄打量眼前的成衣铺子。
只见底下的一层全是女装。
花花绿绿的各式襦裙,沈心梨看得一个新奇。
前世她还没有穿过汉服,去古镇玩儿的时候,见那些小姐姐们身着汉服,手拿竹扇那叫一个美,才想着制作竹扇挣钱。
而眼前的一排排衣服做工明显看起来更为考究。
只不过这层层叠叠的样式,穿的人热不热倒是让她十分好奇。
胖掌柜还在琢磨手上的团扇,花纹别致,造型也是少见。
余光瞥见小丫头又拿出一柄竹扇在一套浅紫色襦裙前方比对。
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那竹扇全部是由渐变的浅紫色竹篾编织而成,裁剪成‘五叶花瓣’的形状,包边也是同色系,花瓣正中,还特意描摹成花蕊的样子。
轻轻挥动竹扇,犹如一朵紫花在风中浮动,在这燥热的天气里,透出一股股凉意。
好看,太好看了!
这样的搭配实在是别出心裁。
掌柜不由得被这灵巧的心思震撼到,但却没有表露出来。
“小妹妹,你这竹扇多少钱一柄,我要一柄!”
沈心梨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穿着淡粉色襦裙,一头油亮亮的头发梳着百合髻,唇红齿白,俏生生地看向沈心梨。
“真漂亮!”
沈心梨感慨完毕又看了看自己干枯发黄的头发,干瘪的小身板,以及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
嗯,欣赏美好的人和物是本能。
她并没有自惭形秽!
然而这一幕还是被沈富裕瞧见。
还没等沈心梨开口,却听到胖掌柜道:“这位姑娘,等我与这小妹妹的家人谈完了生意,您再购买可否!”
面前的少女衣着考究,掌柜深谙生意之道,并不想得罪人,笑呵呵商量道。
“好说,那你们快点!”
这花瓣形竹扇是沈心梨昨晚最后想出来的,只做出了二十把,分别有浅蓝色、浅紫色和黄色三色系列。
主要是因为天色太暗,家里没钱点油灯。
她当时着急,只依着醡浆草花、桔梗花和向日葵花剪了个样子,最后又匆忙在扇面上点缀了花蕊的颜色。
夏日炎炎,冷色调也会带来凉意。
虽然向日葵花是暖色,但图个新鲜,万一有人喜欢呢!
时下有钱人使用的是绸扇和布扇,穷人用的多是大蒲扇。
绸扇从用料考究和绣花工艺来看要成本比竹扇高出不少。
而竹扇的成本和大蒲扇相当,只是多了染色和造型上的差异,美观程度却可以媲美绸扇和布扇。
这竹扇面向的人群面就更加广泛了。
沈心梨相信,这门生意一定能行,剩下的就是如何谈判的问题了。
看着老板虽然没有用言语表达出看上了竹扇,但那双暗暗放光的眼睛还是让沈心梨觉得熟悉。
生意人,都是善于伪装的。
只听胖掌柜道:“小妹妹,不知这竹扇价格几何?”
沈心梨默默开心:这题我熟悉,我就是专门搞销售的。
经过几番磋商,最终以每柄十二文的价格成交。
来时共带了六十三柄竹扇,在石头镇卖出去十一把,送了李员外家厨房采买的一把,给那中暑的中年男人留了一把,五十把扇子,共赚了六百文钱。
至于为何又涨了四文钱?
他们从石头镇走到县城,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难道不需要成本吗?
昨天晚上,她给花蕊上色难道不费眼睛吗?
成本!成本!
这些自然都要算在其中的。
至于那位看中竹扇的小姐,沈心梨笑着帮她跟胖掌柜搞了个成本价,可以直接以十二文的价格购买。
万一她还能推荐给其他的朋友呢,不就是在无形中为自己做宣传了嘛!
沈心梨默默打好了小算盘,笑嘻嘻地看着小伙计数钱。
捧着卖竹扇挣到的五百文钱,沈富裕只觉得两腿只打飘。
就今天这一天的功夫,他们沈家这就要翻身了?
这一天就赚了一两多银子的事情是他之前敢想的吗?
不敢呐!
但自己真真切切就捧着这些沉甸甸的铜板!
这绝对不是做梦,沈富裕让侄子使劲儿地揪了揪自己的胳膊,胳膊都揪红了,自己依然捧着那沉甸甸的铜钱。
他才觉得,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至于沈金山,从上午看着妹妹卖鸡蛋,到下午跟着妹妹进了空间,他已经渐渐觉察出来了。
神仙的世界是无所不能的。
现下,这竹扇赚到的钱,他已经不是那么激动了!
因为妹妹才是这些变化的根源啊,他一定要护好妹妹。
以后,就算他死了都不能让妹妹出意外!
现在正是需要竹扇的时节,沈心梨已经和老板商议好,三日后,再送来四百柄,并且还会根据花纹和颜色做出更加丰富的造型。
辞别胖掌柜,叔侄三人又来到布行。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布行里只有一个小伙计正准备收拾东西关门。
见到沈心梨几人,就停了手上的动作。
“敢问这细白布怎么卖的?”
沈心梨摸着面前的一堆堆布料,选择了直接问价。
昨日给竹扇包边的白布已经全部用完,现在急需各色包边的布条和棉线。
“四文钱一尺,那染色细布料六文钱一尺。”
沈心梨回头看去,只见那小伙计是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和二哥沈玉山一般大的年纪,却是一副老成的模样,显然是做了有一段时间了。
见沈心梨还看了那染色的彩布,也顺便告知了价格。
“顺子,怎么还没收拾完?这都学了多久了,还这么慢!!!”
一声尖细的厉声响起,沈心梨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
“快了,掌柜!我马上就收拾完了!”
小伙计回复完还看向沈心梨几人,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仿佛今日要是卖不出去东西,他又要遭受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掌柜从里间出来,见到面前几人衣着破烂,嘴角抽了抽,就狠狠地挖了那名叫顺子的伙计一眼。
沈心梨淡淡道:“给我来十尺细白布”。
考虑到美观度,又买了一些棉线制作同色系流苏,成本上花费不了多少,却能让竹扇更上一个档次。
她已经看到那伙计的胳膊上露出些许伤疤,有的还是新伤。虽心头不忍,但她也无能为力!
人类的悲欢有时是共通的,尤其在底层人身上。
如今,自家都顾不上了,她哪有更多的精力顾及别人呢!
“好咧”,伙计利落地将那布包了起来,眼神里有了一丝光亮。
想到两家人身上没有一个人的衣服是不贴着补丁的,沈心梨又看向了一旁的土布。
得知土布三文钱一尺,又买了青色、藏蓝色、墨色的布匹各十尺,连着白布和棉线,共花费约莫一百三十多文钱。
小伙计见来人一下子买这么多布,顿时咧开嘴笑了,沈心梨却觉得要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