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离国。
千牛村。
“娘,阿梨好像没气儿啦……”
“阿梨……”
“阿姐!阿姐!呜呜呜!”
耳边,是一阵哭喊吵闹的声音。
沈心梨无奈地睁开眼。
她看到三颗脑袋正齐齐围着自己嚎啕大哭,那哭声快要把房顶掀翻!
等等。
房顶?
这是,茅草棚子?
面前的三人,脸上纷纷糊满鼻涕和眼泪。
那小男孩的鼻涕都流了一半到嘴里,哭喊之际,还呼出一个大泡泡。
不忍直视!
啧啧啧,这哭得可真带劲儿!
这些人,是专业的代哭团队吧!
沈心梨还在感慨的瞬间,一些记忆就疯狂涌进了她的脑海。
“好痛……恨!”
仿佛回忆起什么,她差点一声尖叫!
特么的,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合着半天,他们哭的是她这具身体!
前脚,她和男友还在巴厘岛度假,后脚就被他推下山崖,这就来到了这里?
“娘,娘,姐姐刚刚说话了……”
小男孩说完还使劲儿地晃着她的身体。
“阿姐,你醒醒!”
沈心梨只觉得头疼,一脸的生无可恋,又缓缓闭上双眼!
家门口,一群人在吵吵嚷嚷。
“你们说,这沈家人莫不是得罪了瘟神,这才没多久,他家怎么又不安生了?”
“还不是那小丫头片子好吃惹的祸,为几颗野果子磕伤脑袋,也是活该!”
“这荒年,梨丫头还不是为了家里能多口吃的,你年纪大,说话咋就不能积点口德?”
“可怜梨丫头,瞧那一头的血,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
听着周围聒噪的声音,沈心梨才敢确认,自己穿越了。
还穿到了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身上,小丫头也叫沈心梨。
因家里的粮食见了底,小丫头和两个哥哥上山挖野菜。
为了够到几个野李子摔落山间,磕伤了脑袋。
再次睁开眼睛。
只见眼前的妇人一边抹干净鼻涕眼泪,一边扶着她的身体惊喜道,“阿梨,你真的醒了!”
重新打量陌生的环境。
茅草棚子里,几张瘦削的面孔,都一脸悲戚地看着她。
几人均是单薄的衣衫,而那么破的衣衫上还补丁摞补丁。
嗯,有点儿像难民!
这是沈心梨的直观感受。
默默搜寻着记忆。
面前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人,叫吴月华,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床边,刚擦干眼泪,眼圈发红的少年是自己十五岁的大哥沈金山。
一边吸着鼻涕泡、一边晃她的小男孩则是四岁的弟弟沈金林。
两步靠墙外,还有一个略显苍老,还拄着拐杖的男人。
那是自己的父亲,名叫沈富贵。
看这一家人个个瘦猴似的身体,沈心梨猜测他们过得不太好。
不过,一家人整整齐齐对自己表示出很关怀的模样,倒是让沈心梨生出一种异样感。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前世,她有两个哥哥。
但是,爷奶和父母都重男轻女,两个哥哥更是白眼狼。
他们从来不会把她当妹妹看待,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她的,时不时还会挨顿数落。
家里有好东西,也轮不到她。
父母、爷奶都对她说,她哥是她以后的依靠,让她以后赚钱了多贴补一下他们。
幼时被洗脑成功的她也觉得理所当然。
但慢慢地她就觉得很窒息,莫名想要逃离。
靠勤工俭学大学毕业后,她就逃离那个家。
但那些年,为了大哥买房、结婚,为了给二哥在老家盖房子,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她拿了钱还了自己读书这些年的花费,父母才不再天天十几个电话叨逼叨她了。
从小目睹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她对婚姻也很恐惧。
但是,随着年纪变大,催婚的压力爆增,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烦躁。
直到在二十八岁遇到对她呵护有加的男友,她才会想要结婚,想要有个家。
但男友却对结婚一点也不着急。
这次旅行,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要向男友求婚。
却从他口中得知了分手的消息,因为他早就喜欢上了别人。
忍不住哭求,男友却很不耐烦,争吵之际他推了自己一把……
在摔倒之际,她下意识地扯住男友的一角衣服,最后两人一起嗝屁。
回想前世种种,沈心梨只觉得人生好辛苦!
她好累!眼底的长睫毛也没遮盖住她的悲伤。。。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沈富贵瞧见。
男人眼中闪露不解: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像是难过?
“咕……咕噜……”
“金山,快去把吃食端来”。
一直不停擦眼泪的吴月华本以为女儿已经无力回天。
猛然听见女儿肚子响了,心中瞬间燃起了希望。
丝毫没有注意到到面前的小人儿连一句话都还没说。
很快,大哥端来两个都有豁口的碗:
一个碗里装满了粥,另外一个碗里是一个很小的鸡腿。
吴氏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又将粥接过来送到她嘴边。
只见碗里黄白色的粥掺杂在一起,还漂浮着一些碎菜叶子,看起来让人不太有食欲。
屋内,一阵阵疯狂吞咽口水的声音让她觉得有些诧异。
不过是一碗粥而已。
“这家人都这么穷吗?”
沈心梨忍不住想要吐槽。
“来,阿梨,娘喂你!”
瞧着女儿迟疑的神色,吴月华端起粥就要喂,还抽出另一只手抓住鸡腿侯在一旁。
沈心梨不想喝,在掉下悬崖的那一刻,她其实隐约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但此刻,妇人红肿的双眼一直深情地看着她,那碗粥一直在她的嘴边,她却迟迟没有张嘴。
“阿梨,快吃啊!”妇人带着一声哭腔祈求道。
一种难言的滋味涌上沈心梨的心头,她终于张开了嘴。
看着女儿开始喝粥吃食,沈富贵眼中的疑色渐消,不由得沉下脑袋。
都怪他没用。
要不是三年前他被狼咬伤腿,家里的日子就不会越来越差,三十来岁的男人佝偻着背,心中愧疚不已。
糙米和鸡腿是弟妹张芳菊送来的。
听说沈心梨摔伤头后,张芳菊二话不说就将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给嘎了。
除了留下一只鸡腿,剩下的全部跟赵里正家换了粮食。
没忍心看自家两个小子哈喇子流一地的样子。
张芳菊直接拿着鸡腿和分了一半的粮食硬塞到嫂子吴月华的手上。
沈富贵家,一家人谁也没有打这碗粥和鸡腿的主意,都等着女儿醒来能吃上。
或者说,就算女儿吃不上,他们也要当做祭品烧给她吃。
忍下内心的情绪波动,沈富贵赶忙吩咐大儿子再去请卢郎中。
吴氏在屋内安排沈心梨重新躺下,又把女儿刚啃完的鸡骨头收集好,小心递给小儿子。
“来,金林。嗦一嗦,可不能吞了。”
鸡骨头上面还剩下一些白色的筋膜,也算是肉,不能浪费。
沈心梨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鼻头一阵发酸,眼角的泪水悄然掉落。
重活一世,她居然感受到了亲情。
习惯了不被爱的人,故作坚强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只是:坚强的人,最怕温暖的安慰。
“乖梨儿,你咋哭了,是不是头上疼……来,娘抱抱……”
吴氏又紧紧抱住女儿。
一种窒息感包裹着沈心梨。
憋得她快喘不过来气儿,但她却并不想这怀抱松开她。
“阿姐,我给你呼呼,不疼了,不疼了……”
小男孩一只黑瘦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拿出嘴里的鸡骨头,紧张地看向她。
一边吸溜着鼻涕泡,一边认真地对着她的身上吹气。
随着动作变化,那鼻涕泡时而变小、时而变大。
沈心梨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从没有得到过父母哥哥的关爱,现在竟然能收获这么温暖的家人。
而且,他们看起来那么穷。
但她就是觉得很温暖,很温暖,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刚背着郎中走到门外的沈金山听到哭声震动,一个箭步冲进房内。
五十多岁的老郎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真的叫醒了!”
两个时辰前,他不好意思跟这户多灾多难的人家讲他家丫头没了,才安慰他们:
“小娃娃的魂儿还没齐全,你们多叫她,阎王爷兴许就不忍心收她了!”
卢郎中捋了捋白胡子掩下疑色,又查探了一番,才道:
“许是上天庇佑,你家丫头没啥事儿,好好养几天就行。”
走前,老大夫还怔怔地回头看了几眼。
沈心梨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默默地对那个已经去了的小女孩说声抱歉。
只要他们还像刚才那样待她好,她一定努力让这家人过上好日子。
趁家人都出去的间隙。
她想确认一下,那个神秘空间还在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