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相士万皆春,曾学术于金城羊公,善观气色。
偶游都门,望见梁贼退朝,拍手曰:“死期近矣!”
左右执欲杀之,皆春请俟三日,冀令拘于耳房。
时已亥延熹二年。
帝与中常侍单超等定议诛冀,冀惊慌。
正食鱼鲊,欲启口,忽骨刺于喉,呕血而死。其妻寿、诸子无措,皆自杀。
众集问皆春何知,嘻嘻不答而去。
诏以黄琼为太尉,尚书令陈蕃上疏荐五处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着,颍川李昙。
帝悉以安车、玄纁备礼征之,皆不至。
东海王远,顺帝朝举孝廉,除郎中,稍加至中散大夫,博学五经,兼明天文、图谶、河洛之要,逆知天下盛衰之期,九州吉凶之事。
见汉室将颓,乃隐归遨游。
桓帝闻其名,遣使连征,不出。后使郡国逼载,以诣京师。
问之,方平低头闭口,不肯答诏,乃题四百余字于宫门上,皆纪将来之事。
帝恶之,使人削之,外字适去,内字复见,墨皆彻入木里,削之愈分明。
时冀虽诛,权势专属宦官,方平见时势皆非,复遁去,遍召不见。
黄琼有女名景华,幼耽仙道,常密修至要,不愿字人。
后师韩终,得受岷山丹方,修而服之。常合药以益父寿,至是先期尸解。
甲辰春,琼卒,尸香透木,始知其在家道士也。
名士会葬者七千人。
帝以杨秉为太尉,乙巳,秉卒,以刘宠为太尉。
是秋,征刘宽为尚书令,怒不行色,口无疾言,好行阴德,尝拯贫困。
有青谷先生者,降于寝室,言能修行九息服气之道,起炼炉火大丹服之,因授宽以杖代尸解之法。
居宽家数日辞去,入太华山。
后宽出守南阳,凡吏民有过,但用蒲鞭示辱而已。历典三郡,咸称仁君。
帝幸竟陵,过云梦,临沔水,百姓莫不观者,有老父独耕不辍。
尚书郎张温下道百步而问,老父曰:“子之君,劳人自纵,逸游无忌,吾为子羞之,何忍欲人观乎?”
温大惭。
丁未夏,大赦,改元永康,腊月帝崩。
帝无子,迎解渎亭侯苌子宏立之,以明年为建宁元年。
窦武为大将军,长女时为太后临朝。
初,武母产武而并产一蛇,送之林中。
后,母卒,及葬未窆,有大蛇自榛草而出,径至丧所,以头击柩,涕血皆流,俯仰蛣屈,若哀泣之容,有顷而去。
时人谓为窦氏之祥。
武与陈蕃同心以奖王室,征名贤李膺、杜密、尹勋、刘瑜等,皆列于朝廷,与共参政事。
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共相朋结,谄事太后。太后信之,数出诏命,有所封拜。
蕃、武疾之,尝共会朝堂,蕃私谓武曰:“曹节、王甫等,自先帝时操弄国权,浊乱海内,百姓匈匈,归咎于此,今不诛之,后必难图。”
武深然之,蕃大喜,以手椎席而起。武于是引同志尚书令尹勋,侍中刘瑜等共定计策。
会五月日食之变,武先白诛霸及中常侍苏康等,皆坐死。
节闻之,乃矫执陈蕃杀之。
及度辽将军张奂还京,节矫制率羽林往围武第,武自杀,其宗属悉收诛之。
武妹琼英好道,出家深栖幽谷,得免其难。
宦奴迁窦太后于南宫。
桓帝有甥女傅礼和,侍中傅建之女,举家奉佛。
礼和常洒扫佛前,勤勤祝誓,心愿仙化。
时服五星之精,身生光华,善为空同之歌,歌则禽鸟集舞,每自谓南宫谪仙。
及闻太后被迁,愿请入宫为伴。
因教太后辟谷炼气,渐自身轻如翼,太后日求出世。
一日,忽有二灵鸟飞集于前。礼和扶太后上骑,自亦跨上一头,飞出禁门,往寻窦琼英同居静炼,后皆仙去。
时,李膺等虽废锢,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秽朝廷。
希之者唯恐不及,更共相标榜,为之称号:以窦武、陈蕃、刘淑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
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
郭泰、范滂、尹勋、巴肃及南阳宗慈、陈留夏馥、汝南蔡衍、泰山羊陟为八顾,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
张俭、翟超、岑晊、苑康及山阳刘表、汝南陈翔、鲁国孔昱、山阳檀敷为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
度尚及东平张邈、王孝、东郡刘儒、泰山胡母班、陈留秦周、鲁国蕃向、东莱王章为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
及陈、窦用事,复举拔膺等,陈、窦诛,膺等复废。
宦官疾恶膺等,每下诏书,辄申党人之禁。
己酉二年,中官上书告俭与同乡诸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
诏刊章往捕。
李膺被考死,范滂自诣狱。凡死者百余人,牵引、死徙、废禁六七百人。
太原郭泰闻而恸曰:“《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汉室灭矣,但未知‘瞻乌爰止,于谁之屋’耳!”
泰少以孝闻,审于臧否人伦,不为危言激论,故处浊世而怨祸不及。
以母丧归隐,与徐稚、申屠蟠更善。
初,范滂等非讦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之,太学生争慕其风,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
蟠叹曰:“昔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之王至为拥彗先驱,卒有坑儒烧书之祸,今将复见矣。”
乃绝迹于梁、砀间,因树为屋,自同佣人。
二年,滂果罹祸,而蟠超然免于评论。
汝南袁闳因党事,筑土室四周,自牖纳饮食。
司隶校尉朱寓与八俊之列,往与李、范等下狱死。
其母张桃枝素有前知,预领二孙远栖砀山,潜身修道,至是祖孙得全。
常令二孙往师申屠蟠,托其教诲。
桃枝一日无疾坐化,世以为仙去。
八顾中夏馥,博通今古,品行高卓,曾为太常,未几隐去。
素好道,常服术和云母,至老不衰。
人问其故,馥曰:“有赤须子者,云是秦时主鱼吏,数言酆界灾害甚验。
先有汝南袁玘,从之学酝酿之法,因转教延陵杜康造煮酒,甘美异常,世皆尚之。
康弟茂才传兄酝法,亦能造浊醪。
袁玘知汉室将乱,自造佳酿日饮,不与世事,常言死后当为神。
一夕痛饮而卒。家人殓入棺,忽风雨起,遂失其棺。
乡人夜闻荆溪之南山中,有数千人喊声,见玘棺在焉。
奔报玘家,共往视之,已成大冢矣。
余闻其异,乃往迎赤须先生,师之,受其业。
先生常食松食、天门冬、石脂等物,见其齿落更生,发白还黑,移往吴山,不知所之。故得其服食之品,稍有益于身耳。”
众始知其有道。
及钩党事发,馥闻张俭逃匿于鲁国孔融家,后累融兄褒坐罪死,乃叹曰:“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何以生为?”
遂自剪发变形,埋名隐姓,避入林虑山。复入吴寻赤须,传其炼魂要法。
又遇天台桐柏真人,得黄水云浆法。
此至梁、砀,遇同郡申屠蟠。
蟠九岁丧父,庐于墓次,有白稚、甘露之祥。
除服后,不进酒肉十余年,里人咸称其孝。
博贯五经,兼明图纬,学无常师,少有名节,谏救缑氏女玉为报父仇之死,步负济阴王子居之丧,故夏馥敬之。
遂以方与蟠共合服之,为地行不老之仙。
己酉夏,四月十五日,有青蛇长二十余丈,见于温德殿御座上。
须臾雷雨冰电,大风拔木,至半夜方止,东都城房屋坏者千余间。
张奂上言:“昔周公葬不如礼,天乃动威。今武、蕃忠贞,以诬受戮,灾眚之来,皆为此也。
宜急为改葬,徙还家属,其从坐禁锢,一切蠲除。
又,皇太后虽居南宫,而恩礼不接,朝臣莫言,远近失望。宜思大义顾复之报。”
帝深然之,奂遂乞归酒泉。
辛亥,洛阳地震,海水泛滥。
壬子改元熹平。
乙卯春,诏诸儒正五经文字,命议郎蔡邕为古文、篆、隶三体书之,刻石立太学门外。
邕素重马融,历守南郡,为忤梁冀免官。
茂陵矫慎,少慕乔松导引之术,隐遁山谷,与马融、苏章乡里并时,然二人纯远不及慎也。
汝南吴苍甚重慎,遗书睹其志,曰:“盖闻黄老之言,乘虚入冥,藏身远遁。亦有理国养人,施于为政。
至如登山绝迹,神不着其证,人不睹其验,吾从先生欲其可者,于意何如?
昔伊尹不怀道以待尧舜,方今明明四海开辟,巢许无为箕山,夷齐悔入首阳。
足下审能骑龙弄凤,翔嬉云间者,亦非狐兔燕雀所敢谋也。”慎不答。
年七十余,竟不肯娶,遇骊姥责教曰:“子居谷绝群,以为道乎?”授以真诀。
后忽归家,自言死日,及期果卒。
有人又见慎于敦煌。
同郡马瑶者,久事慎,得传,隐于汧山,以兔罝为事,所居俗化,百姓美之,号马牧先生。
马融兄事焉。
融高才博学,世称通儒,涿郡卢植从学,融语以春秋大义。
高密郑玄,易理未通,入关从融,三年不得见,令高足传授。
融算浑天不合,诸弟子莫能解。闻玄有心计,召令算之,一转便决,众叹服,始得面授。
玄辞归,融曰:“郑生去,吾道东矣。”
公府前后十余辟,玄并不就。
戊午光和元年夏,侍中寺雌鸡化为雄。
六月,丁丑,有黑气堕帝所御温德殿东庭中,长十馀丈,似龙。
秋,七月,壬子,青虹见于玉堂后殿庭中。
江夏黄氏之母浴而化为鼋,入于深渊,其后时时出见。初浴簪一银钗,及见,犹在其首。
种种不祥,帝忧惧之,诏问消复之道。
蔡邕对言:“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也。
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祆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
今蜺堕、鸡化,皆妇人干政所致。
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谗谀骄溢,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奸邪。
今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宜高为堤防,明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
今太尉张颢,为玉所进;光禄勋伟璋,有名贪浊。
又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荣富优足。
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
臣愿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答天望。
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
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
曹节谓邕忤旨,当罪死。中涓吕疆惜其才,请徙朔方。
帝闻嗣师张衡有长材,知未来事,诏征为黄门侍郎。
衡辞不就,隐居阳平,誓以忠孝导民,君子谓其有继宗开绪、纳俗安善之功。
衡初闻卢氏女贞静,告知父母,娶为妻。生三子,名鲁、卫、傀,一女名玉兰。
女幼而洁素,不茹荤血。
年十七岁,梦赤光自天而下,光中金字篆文,缭绕数十尺,光随入其口,觉不自安,遂有孕。
母氏责之,终不言所梦,唯侍婢知之。
一旦谓侍婢曰:“吾不能忍耻而生,死而剖腹,以明吾心。”
其夕无疾而终。
婢白其事,母不欲违,冀雪其疑。
忽有一物如莲花,自腹而出。
开其中,得金书《本际经》十卷,素长一丈许,幅六七寸,文明甚妙,将非人功。
兰死旬月,常有异香,乃传写其经而葬。
百余日后,大风雷雨,天地晦暝,坟圹自开,棺盖飞在巨木之上。
比明视之,失经及尸,空棺而已。
光和二年正月二十三日,嗣师遍召诸人,谓曰:“将有同姓妖人出,一时邪正莫辨,汝当自持之。”
即以印剑付长子鲁曰:“汝祖以天地为心,周行除妖孽之害民者,是以亲遇圣师,建立大教。
嗣吾教者,非诚敬无以立道德,非忠孝无以事君亲。
汝其递相传授,世承人伦,代遵成训。”
遂率诸弟子拜曰:“祖师志愿弘博,因家立教,永世为宗。
缘与道符,身为法嗣,承先启后,厥任为难,敢不祗勤,用弘玄化。”
言毕,与卢夫人跻阳平山峰,白日升举。
有司奏其事,帝深叹羡。
时巨鹿张角造反,部下巾都着黄,号“黄巾贼”,州县申文告急。
角初学老庄,入山采药,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角至洞,授书三卷。
名《太平要术》,嘱以:“代天宣化,若萌异心,必获恶报。”
角拜求姓名,曰:“南华老仙也。”投涧水不见。
角得书攻习,能呼唤风雨,号太平道人。
熹平间,疫毒流行。
角以九节杖咒符水,施散疗病,愈者使出米五斗,号“米师”,众称为大贤良师。
徒五百余,分遣救病,转相诳诱,愚者竞师之。十余年间,徒众数十万。
于甲子中平元年,角遂倡乱,自称天公将军。
所在官吏逃窜,诏遣卢植、皇甫嵩、朱隽分路讨之。
嵩遇黄巾于颍川,战败,适骑都尉曹操至,合击破之。
操少机警,有权数,举孝廉为郎。
嵩、隽令引兵追袭,操欣然去。
桓帝时,河东连年大旱,僧道多方祈雨不应。
蒲坂居民闻雷首山泽中有一尊龙神,相传,亢旱求之极灵,集众往跪泣告。
老龙悯众心切,是夜遂兴云雾,吸黄河水施降,明旦水深尺余。
凡下土人民奢侈之极,天必降以饥馑;淫佚之极,天必贻以疫疠。
一人暗肆奸谋,独遭水火;一方相沿侵夺,咸受刀兵。
上帝方恶此方尚华靡,暴殄天物,当灾旱以彰罪谴,而老龙不秉上命,擅取水救济过民。
上帝令天曹以法剑斩之,掷头于地,以警人民。
蒲东解县有僧普静,见性明心,结庐于常平溪西。
闻空中雷电,在白藤床上,只称“可惜”。
晨出视之,溪边有一龙首,即提至庐中,置合缸内,为诵经咒。
九日,忽闻缸中有声,启视,已无一物,而溪东有呱呱声,发自关道远家。
普静知其故,拄杖过访。
道远世居解梁常平村宝池里,父名审,冲穆好道,博览群书,习《左氏春秋》,见汉政衰,绝意进取。
去所居五里许,得荒场一片,诛茅弦诵,隐居训子。
永寿三年卒,寿六十八,葬条山之麓。
道远名毅,克缵父学。父卒,庐墓终丧,延熹元年始归。
庚子三年六月十五日,忽快雨如驶,一黑龙现于村,旋绕道远之庭,有顷不见。
夫人淹芳方娠,至二十四日,产一子,啼声远达。
普静索观,抱与视之,竖眼攒眉,超颏长面,遍体如噀血。
普静点头曰:“忠义性成,神圣之质。”嘱善抚育,自此云游他处。
夫妇欲其子易养,乳名寿。幼从师受学,取名长生。
及长,膂力敌万夫。读书明《易象》,尤好《春秋》。
娶妻胡氏,于光和戊午岁五月十三日,生子名平。
次年,谢父母诣郡陈时事,不报。
归途一相士目之曰:“君禀乾坤正气,后当血食万年,何论名业!殆神相也。”
言毕而去,追问之,曰:“咸武戴成子,偶游王屋耳。”
未几,长生父母继丧,家贫无力营葬,径以断井作窆而葬焉。
每念及之,涕泗交下。逢时祭祀,诚敬如在。
后自名羽,字云长,以寓远举之意。
身长九尺五寸,须长一尺八寸,面如重枣,唇若抹朱,丹凤眼,卧蚕眉。
因止旅店,闻邻人哭甚哀。叩之,乃贫者遭郡猾豪霸倚势欺侮。
羽不平,眦裂须竖,命其指猾处,白昼提刀杀之。
有司迫求之,潜引去。
胡夫人抱平匿母家得免。
羽避难江湖,转徙三载,时黄巾四起。
乙丑春,幽州太守刘焉招募义勇,羽往投。
至涿郡,于村店遇一人,垂手下膝,两目见其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