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去过江西,又熟悉那边的情况,他说比你这个皇帝出头去讲,更合适。”孙氏继续道。
朱祁镇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是没想过让朱祁钰去说,只是这样做有点…有点坑他这个弟弟。
“母后不是想干预朝政,”孙氏说着,拉起儿子的手,继续道:“你是君,他是臣,虽说是兄弟,可在这皇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的兄友弟恭,国家大义上,容不得半点私情,这自古以来皇帝注定是要做孤家寡人的。”
听到这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又想起侯宝送来的那几个白莲教首的供词,朱祁镇心中冷笑一声:呵,孤家寡人?你说的还真是对。
“母后,儿子知道了。”朱祁镇不着痕迹的抽出被孙氏握着的手说道。
回到乾清宫,朱祁镇刚想坐下来,就听殿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本就心烦意乱的他,顿时有些恼火,不禁走到书房门口呵斥道:“何人在殿外吵闹?”
乾清宫大总管侯宝,这时颠颠的跑了进来,一脸惶恐的跪下道:“皇爷,刚刚午门的侍卫禀报,说是都察院的十几个御史正跪在午门外,说…”
朱祁镇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怒道:“在吞吞吐吐,割了你的舌头!”
“奴婢该死,那些大人们说…说让您严惩越王和淮王两位殿下,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侯宝哆哆嗦嗦的说道。
“恩?”他刚想发怒,突然他看见杨老三领着徐恭从远处走了过来。
“你,去午门,告诉那帮御史,朕不想见他们!”朱祁镇冷哼一声,侯宝赶紧起身,走了出去。
“何事?”朱祁镇强压住内心的怒火,站在窗边,任由凉爽的秋风吹着。
地上,徐恭恭敬跪的行几步,将一份名单呈了过来。
“皇上,午门外都察院的这帮人突然发难,臣已查出些许端倪,这上面的几人就是幕后推手。”
朱祁镇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的十几个人都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甚至还出现了高谷的名字,只是高谷的名字被圈了起来。
“据锦衣卫所查,十日前,高大人受邀参加了酒宴,目前尚未确定高大人是否也是这次事件的幕后推手,所以臣将其名字圈了出来。”徐恭又道。
“呵呵,”朱祁镇冷笑几声,他原以为前段时间这帮大臣接二连三的上奏疏弹劾越、淮二王不法是真的出于公心,现在看来,这里面似乎隐藏着另外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看似这帮人是弹劾越、淮二王,实则是把矛头对准了他这个皇帝。
“想挑战皇权,你们选错了时机,也选错了对手!”朱祁镇心中冷笑连连。
“这些人都是出自江南,皇上,要不要锦衣卫继续追查?”徐恭问道。
朱祁镇走到御案前坐下,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片刻后,朱祁镇对着徐恭勾了勾手指道:“密查!”
徐恭心中顿时明白,皇帝这是准备后发制人了,其实早在这帮人私下串联开始,锦衣卫就已经在暗中探查了,只不过现在跳出来的这些人和幕后推手出现的太过明显了。
“臣回去就飞鸽传书给江南各地的锦衣卫。”徐恭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大明,起于淮西,后以江南为根据,进而一统天下,定都金陵!
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江南士大夫阶层自然成为了大明朝官员阶层的主力。
洪武一朝,江南的士绅阶层虽然占据了朝堂势力的三分之二还多,可并没有形成像明中后期那种可以左右朝局的党争势力。
究其原因,第一是大明开国功臣勋贵中,大部分都是淮西人;其二,朱元璋自立国后对于这帮文人历来都是严加防范,只要发现有党争得苗头,直接就是手起刀落,绝不手软;其三,江南这帮士绅,本身就不团结,其内部派系团伙之间相互攻讦是常有的事,这从明末党争就可以看的出来。
如今他们却罕见的统一了起来,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在自己强力推行新政后利益受到了严重损害,为了这个目标,他们这次不得不放下了彼此之间的嫌隙,像一群大海里的沙丁鱼一样,抱团取暖。
“早不来晚不来,现在却来了,这个机会你们找的还真是时候!”朱祁镇脸色阴沉,目光如刀的盯着名单。
联想到侯宝审出来的那份白莲教在南直隶的名单,朱祁镇脸色更加阴沉,随即他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一身甲胄的杨老三出现在了门口。
“陛下!”杨老三躬身行礼。
“侯宝呢?”朱祁镇语气冰冷。
“侯公公去了午门,还未回来。”
“知道了。”朱祁镇挥了挥手,杨老三无声退下。
深秋的北京城,尤其是晚上的秋风,凉意更甚。
悠长的宫墙下,一盏昏暗的烛光引领着这座皇宫的主人向后宫深处而去。
一阵秋风扫过,卷起无数枯黄的落叶,本就灰暗的烛光躲在灯笼中不住的摇曳。
“皇爷,您小心台阶。”侯宝接过小太监手中的灯笼,一边扶着皇帝,一边将灯笼放低,想将高大的台阶照的更亮一些。
一座斑驳的宫门口,站着四个壮硕的太监,见皇帝来了,赶紧推宫门,对着宫墙无声的跪下。
“皇爷,您这边请。”侯宝赶走了院内值守的卫士,引着皇帝走进了院中北向的一座屋内。
屋内烛火幽暗,侯宝打着灯笼走到一处墙面前,轻轻推了一下,原本白皙的墙面立刻弹出了一道门,一股夹杂着潮霉气息的风从门后吹了出来。
朱祁镇皱了皱眉,缓步走了走了进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朱祁镇终于走到了暗室。
暗室内,一间不大的公事房被收拾的格外干净,朱祁镇坐在椅子上,听着暗卫低声说着什么。
“……没有陛下的旨意,小人等只是将他关押在一间暗室内,并未动刑。”那暗卫说道。
“一会等人来了,你们就可以动刑了。”朱祁镇面无表情的说道。
“小人遵旨!”暗卫躬身,退了出去。
“皇爷,这几个贼首嘴臭的很,您没有必要亲自前来,一会奴婢……”侯宝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小心翼翼的说道。
“朕在这等着。”朱祁镇语气依旧冰冷,侯宝缩了缩脖子,应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