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助理是赵砚钦生前为文海棠找来专门照顾她生活,打理外面铺子的助理。被赵砚钦荼毒的厉害。只要文海棠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受到连累的就是小周助理。
所以当她发现文海棠受了伤时,第一时间就是她非要被赵先生剥去一层皮不可了。
即使反应过来赵先生已经不在了,她也无法放松自己的神经,恨不得立马将文小姐送到家庭医生的手边去处理伤口。
“文小姐,都起泡了。”
文海棠不甚在意,“别吵了,他的长明灯还没点呢!”
一旁诵经的老和尚丝毫没受打扰,倒是旁边的小和尚领着小周助理去拿了一管治烫伤的药膏。
其实,文海棠并不信佛。
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为何她和赵砚钦的这一生会遭受那样的不公待遇。为何那些人能做出那些残忍的事情还能安然自得地享受生活?
赵砚钦的复仇以及复仇路上死在他手上的被连累的无辜之人,文海棠都不觉自己能大义凛然地谴责他。
后来她亲自动手报了仇之后,她就更不信佛了。
求佛不如求自己。
可现在,对于已经不在的赵砚钦,文海棠只想他能有个正常人的来世。
少一些磨难。
哪怕他们没有再相逢的机会,只要他能有个平常的人生。
出了大殿的门,小周助理就要给文海棠涂用药膏。
文海棠这次没有拒绝。
“文小姐,疼不疼呀,要是赵先生看到了,不知多心疼了----”
文海棠弯曲的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
等回到车里时,她对小周助理说:“从我的账户里支一笔款,以长明灯的香油钱给寺庙!”
“好,我知道了!”
只要是文小姐的要求,别说是小周助理了,就是赵砚钦都是无条件答应的。
哪怕是让他杀人放火。
赵砚钦不好相处,但文小姐一向不与人为难,从没有提出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事实上,文海棠也曾手握利刀亲自实施杀人放火的勾当,只是被赵砚钦及时阻拦了下来。
由他代劳了。
他当时夺过她手里的水果刀对她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呢?
文海棠浑浑噩噩地想。
这阵子,她总会想起以前许许多多的事情,关于好多人的,最多的还是与赵砚钦相关。
繁杂的回忆在脑海里交乱穿插,好似她的记忆出了错。
回了家,文海棠就被小周助理拉着送到了医生的面前,挑破水泡,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文小姐,这里可能会留痕,不过后期多用一些祛疤药,疤痕不会太明显。”
文海棠点点头,扭头嘱咐小周助理尽快与寺庙住持接洽,办理转账的相关事宜。
交代完事情,文海棠又吃了一盏燕窝,就回房间休息了。
外面的风风雨雨与她没有关系,她一直待在别墅里不愿再出大门一步。
一周之后,文海棠手背上结的痂发痒要开始脱落时,小周助理上楼回复说与寺庙的捐赠手续都已经办妥了。住持还特意为上次文海棠供奉在寺庙的长明灯念了三天三夜的金刚经。
文海棠笑笑不语。
住持可能不知道赵砚钦是谁,金刚经对他的作用不大,如果改念地藏经会更好。
并不信佛的文海棠换上了素色的衣裳再次出发去往寺庙。
车子驶出市区,司机小罗就频频地往后视镜看。次数多的,连文海棠都注意到了。
小周助理皱着眉头冷声质问:“罗哥,你看什么呢?”要是赵先生还在的话,早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了。
小罗仍看着后视镜,语气紧张:“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八十年代能开得起车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经济发达的山城,依靠着煤矿的产业链,路上早早就有了汽车的来回穿梭景象。
在市区时,小罗还不确定他们被尾随了。现在坑洼的土路上,后面的面包车依旧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
小周助理闻言转身往后看,文海棠则像是没听到一样,看着手背上的黑色结痂,慢慢伸手去抠它。
“罗哥,开快点,我们回市区!”
小罗打着方向盘,“这小路没法掉头,只能再往前开三四公里才行。”后面的车跟着越来越紧了。
“那怎么办?”
小罗没有说话,车子再次提速。
小周助理嘴里忍不住地念叨:“也就看着赵先生不在了,不然借他们一百个胆子谁敢尾随我们!”
小周和小罗都知道,不管后面车里的人是哪个派系的,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曾经赵先生的心尖宠,文小姐。
经过改装的轿车在土路上被小罗开得像是在划船,颠得小周助理闭紧嘴巴双手抓住扶手才能不被甩来甩去地晃荡。
文海棠打开窗户,凌冽的风霎时间灌了进来。
已经快过年了,可天气依旧寒冷,风刮在脸上像被刀子剐着一样,刺刺的疼,吹得她的迎风泪又犯了。
“待会儿前面岔路口,你就停车。”文海棠说,“把我放下,你们俩走吧。”
“文小姐!”
“文小姐!”
文海棠看着窗外萧瑟的野外残雪,冷冷地笑。
任谁想抓她都是为了得到关于赵砚钦的东西,财富,关系网或者高官把柄之类的东西。
但他们最后都不会得手的。
不过,赵砚钦的财富也被她败得差不多了。赵砚钦也从不让文海棠参与他的道上行当。
一丝一毫都不让。
只有他插手文海棠的生活,产业;而他自己的事情从不对文海棠透露。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她,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吓到她。
她只需要每日里按时吃饭,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别墅里等着他回去。
赵砚钦就是这么霸道。
霸道地从医院的天台留下了她,霸道地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
泪水流了满脸,被风一吹紧绷绷的,扯不出一丝表情了。
可还没到前面的岔路口,迎面驶来了一辆载着煤炭的大卡车。大卡车像是没有看到他们这辆轿车一样,没有刹车,全速朝前冲了过来。
小罗司机咬着牙边刹车,边快速打着方向盘。
文海棠只听见轮胎在结了刨冰的土路路面上打滑的刺啦声,下一秒就与大卡车擦着副驾驶的侧面撞上了。
文海棠从开着的车窗直接被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硬邦邦的土路上。
后面的黑色车子拉长的刹车声堪堪停在了距离文海棠很近的地方。不远处响起了小周助理哭喊的惨叫声----
卡车上也下来了一群人,与后面面包车里的人打到了一起。
他们被人前后夹击了。
有人蹲在了文海棠的身边。
“啧啧,真是晦气,倒霉催的,怎么就被玻璃划了那么大的口子,还是在脖子上------”
视线里一片红色雾霾,文海棠趴跌在被冻得结实的地面上,汩汩的鲜血融化了薄薄的冰层,她的身下开始变得一片泥泞。
又有人在她的周围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文海棠只觉得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地被土地吸收走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冷,让她一时分不清是冻土路冰寒一些,还是自己的身体更冷一些。
她想,如果就这么死去,也不是不好。
至少接下来,她不用一个人过春节了。
文海棠慢慢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什么都听不见,好似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
自从赵砚钦走后,文海棠对这个世界再无任何念想。该报的仇已经报了,该恨的人也在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淡忘了。
她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