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本生脑袋被打得有些晕乎乎的,听见那人边骂边走过来,他趴在地上,似是放弃了抵抗。
黑暗中,他抓紧了手中的利器,脸上的神情是超越了年龄的阴冷,像是潜伏在暗地的毒蛇,寻找时机一击毙命。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谁在那里。”
那声音很是熟悉,禾本生猛地抬头:“是我!救我!”
身后的人隐于黑暗,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见有来人,知道时机已去。
辰熙听是禾本生的声音,又听他喊救命,心下着急,手里拎着盏油灯,也不顾多危险,直接走进黑暗之中。
寻到禾本生后,他将他紧紧抱住。
禾本生眼眶起了红,看起来柔弱无助的样子。
辰熙顺着他柔韧的颈背一寸寸往下摸,语气温柔:“别怕,没事了。”
禾本生像只需要保护的崽子,紧紧抓住辰熙的衣摆。
禾本生是明艳的,温顺的,辰熙第一次看见这样无助的他,也不多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揪着疼。
辰熙搀扶着禾本生回了房间。
他住得偏僻,旁人不愿住的房间分给了他,禾本生一住就是十年,二十几平的小房子愣是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辰熙一个不事劳作的公子哥,给禾本生倒了热茶,又接了盆温水,给禾本生擦了擦吓白了的小脸。
禾本生垂着眼眸,他长得女相,睫毛又黑又长。
辰熙看着他这呆呆木木的模样,皱着眉,不知如何安慰。
陪着干坐了一会,辰熙看见豆大的泪珠从禾本生两颊滑落,滴在深蓝色的布衫上,沤湿一片。
辰熙急了,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帮着他顺气。
辰熙柔了嗓子,温声细语哄他:“莫怕,我们搬出去好不好?”
禾本生趴在他的肩头,他哭起来安安静静的,辰熙只是感觉肩头的位置湿了一块。
禾本生用湿漉漉的声音问:“辰熙哥哥会一直保护我吗?”
辰熙第一次听他喊这么亲密,心都揉碎了给他:“我会保护你的,小禾不怕。”
禾本生抓着他的袖子,从辰熙怀中探出个头,少年人五官精致,光从头上打下来,黑长的睫毛湿润地粘黏在一起。
辰熙心脏漏掉了一拍,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孩,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已经长大了。
辰熙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生日时,四五岁的小娃说:“那你可以来找我玩。”
他原本盼着有个与他心灵相通的兄弟,但是那个娃娃跟他说要与他做朋友。
两个人相伴着长大。
辰熙在他面前展示着最真实的自己,禾本生是包容的,两个人相处中,似乎他才是年纪大的那一个。
辰熙心里涨涨麻麻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禾本生问他:“辰熙哥哥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辰熙很少在外留宿,这下也顾不上其他的,一口就应下。
应下之后有些后悔,主要是他阿达最近抓他抓得有些严,回去之后不知道怎么解释。
但看着听他答应后,露出一个笑的禾本生,辰熙突然觉得也没什么,禾本生开心就好。
辰熙打了一些水洗漱,金贵的大少爷脾气开始挑剔。
一下觉得室内的灯太暗,一些觉得井里的水太凉,等躺在床上,有觉着铺床的棉花太硬,总之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但当禾本生爬上床,在他身边躺下,辰大少郁郁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开始觉得这房里啥啥都变得顺眼了。
也许是胭脂水粉抹得多,禾本生身上沾着一股香气,冷冷淡淡的香,与他平时展露出来的性格倒是不同。
辰熙往他身边靠了靠,那股冷香便越发明显。
辰熙用冷水擦了身子,现下手脚冰凉,辰熙靠过来后,带着一股暖气。
辰熙察觉到他手脚有些凉,便探过去用脚压住他的脚,手拉住他的手。
禾本生挣扎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凉。”
辰熙笑了笑,带着点成年后的低沉,他笑着说:“不凉。”
黑暗中,人的听力会变得敏锐起来,辰熙的声音像一条小蛇,钻进他的耳朵,禾本生感觉手脚暖乎乎的,耳朵也被这温度烫得热了起来。
少年慕艾,禾本生开窍早。
他觉得自己天生就长了一副冷血心肠,自己看重的东西,想着一步步将他独占,想将他拉进名为禾本生的泥淖之中。
也许是许多年以前,有人来戏班子闹事,他听见闹事的婆娘大骂出口:“婊子无义,戏子无情,你们这些不男不女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记忆已经淡忘了,但是唯有那句话禾本生记得很清楚。
他在黑暗中一寸寸描绘辰熙的五官,心中藏着不为人所知的污秽。
他用指腹一寸寸描绘辰熙的掌纹,他喃喃道:“是你放纵我的。”
是你把一个卑贱的戏子当做朋友的。
是你教他读书识字,让他一步步蚕食你的领域的。
是你闯进黑暗中,将他从血腥肮脏中打捞起来洗净的。
禾本生咬着下唇,眼光肆意地窥伺着熟睡在他身旁的辰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