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姜问钰一愣。
不过。
与其说是善意,更多的是自信。
显然,这位世子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本事。
谈殊迈起长腿,阔步走出门。
他走到对面锦衣卫那里,看样子是去问情况的。
姜问钰没进去,她在不远处回廊随意拦住一个丫鬟,询问:“姑娘,你们老爷最后见的人是谁?”
丫鬟奇怪看着面前戴着幕篱的女子,忽然想起她是跟世子爷过来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平凡人家。
“老爷最后见的是王嬷嬷,王嬷嬷平日负责老爷和小公子的起居。”
说着,她哀叹道:“老爷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公子,现在小公子不见可怎办?!老爷刚去世,小公子就生病了……要说夫人也真是惨,老爷刚走,小公子也没踪影,不晓得她之后该如何了。”
听丫鬟的语气,似乎林府的人都以为林举和这位林夫人关系差到极点,甚至可能把她赶出家门。
姜问钰余光瞥见不远处容色姝丽的林夫人,从袖口掏出银两塞进丫鬟手里。
“再跟你打听点事。”
丫鬟低眼瞧了下手里的东西,点头:“姑娘请问。”
姜问钰语气带点浅浅柔意:“我瞧着林夫人年纪不大,她是怎么进府的?”
“一年前,老爷在乐坊瞧见夫人,没多久就娶了回来。”
“哪里的乐坊?”
丫鬟想了想:“玲珑阁。”
姜问钰一凝。
又是玲珑阁?
“姑娘还有其他问题吗?奴婢不能久待,不然会挨骂。”丫鬟难为情说。
姜问钰摇头道谢:“没有了,多谢。”
姜问钰抬眸望过去,不远处谈殊摆着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不知在跟陈声和吴寅坤说什么。
这世子真是厌屋及乌,眼底丝毫不掩饰对锦衣卫的不喜。
陈声和吴寅坤内心肯定很崩溃,但又不能不听谈殊的话。
姜问钰瞧见他们一群人走到荷花池旁。
谈殊冷脸绕着池子走了一圈,伸手将袍角掖进腰间的玉带,随后迈起脚踏入了水池里。
咦?
他竟然这么亲力亲为?
果不其然,谈殊走了两步,想起来什么,他扭头,神情漠然看向陈声和吴寅坤,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看见谈殊后退到池边,眉眼间透着股厌烦之色,有人给他递来手绢,他也没接,摆了摆手应该在说不用。
见状,陈声和吴寅坤对视一眼,后者踏进幽幽池水碧里。
姜问钰:“……”
夸太早了。
未几,吴寅坤从水池里捞出一个人。
众人轰然,露出惶骇的眼神。
那惨白的尸体竟是失踪了的林燃!
姜问钰双眸扩大,内心震惊不已,她正要走过去,谈殊已然叫锦衣卫都围起来,不让人靠近。
姜问钰注意到谈殊朝自己看了过来,盯着她小会儿,复又若无其事回头跟陈声吩咐。
陈声忙点头。
姜问钰:“……”
世子这漆黑而敏锐的双目很不友善啊。
也对,她是他死对头的青梅,不友善才是正常的。
锦衣卫鱼贯雁行般忙碌起来。
半个时辰后,众人齐聚在堂内。
仵作验尸,说林燃并非是溺亡,而是死后被绑在石头上沉入池水里。
堂内哭泣抽泣声,哀叹声,惶恐声,安慰声络绎不绝。
谈殊拧眉,抬手敲了敲桌,堂内旋即噤声。
陈声和吴寅坤今日心当真是一惊一乍的,觉得自己给锦衣卫丢脸了。
他们最担心的是,谈殊日后若以此案埋汰谢之危,那他们就没好日子了。
陈声压住心里的忐忑,厉声问:“林燃死于窒息,其身上伤痕累累,是谁干的?!”
林举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王嬷嬷猛然抬头。
人人都是一副惶骇无措的模样。
姜问钰端雅坐在椅子上,下垂的幕篱将她的上半身笼罩住,瞧不清模样,自然堆叠在膝盖的幕篱下端与裙裾混在一起。
从层叠的白纱中探出的一双手,手指净嫩,肌肤如玉。
姜问钰目光不期然落在林夫人身上,后者揪紧了衣襟,右手上绑着纱料,神情骇然。
有些痛苦,又好像早有预料。
林夫人留意到姜问钰,虽看不清脸,但她觉得姜问钰好似在盯着自己。
思至此,林夫人眉心蹙紧,抬手用帕子轻摁眼角。
谈殊乜了众人一眼,百无聊赖地掏出玉笛,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着,显然他并不想管。
林府的事情还不至于能让他出面。
倘或不是姜问钰,谈殊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吴寅坤目光如刀,步步紧逼:“哪位照看的林燃?”
王嬷嬷脸色遽变:“……是奴婢。”
林夫人红唇颤动,一双凤目瞪得极大:“嬷嬷,你为什么要如此待燃儿!你为什么要害他,他才六岁!”
府宅里的事情,不比外面风月场所平淡,妻公、嫂兄、丫鬟小厮等一深究就是无数龌蹉。
王嬷嬷欺凌小公子,虐待其不分轻重导致其死亡,又惶恐被发现,便想着先沉入池水,后再捞出来埋葬。
她本就惶恐,很快就招认了。
姜问钰心中蹊跷。
林夫人有些奇怪,看来这玲珑阁非去不可了。
锦衣卫带走王嬷嬷。
轩然大波已平息。
谈殊站起身,见姜问钰呆住了,他握着手里的玉笛隔着幕篱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语气闲散:“走了。”
姜问钰回过神,应:“嗯。”
跨出林府,云郦坐在马车头看见他们,让马夫驱车到跟前。
“世子爷,表姑娘。”
“云郦姑娘。”姜问钰甜声打招呼,她转过头看向谈殊问,“世子,我们还要去查案吗?”虽然案子明面上已经结了。
谈殊瞟一眼个子才到他肩胛骨的姜问钰。
沉吟片刻,他道:“去玉香楼。”
“去玉香楼做什么?”姜问钰不解。
“用膳。”
姜问钰婉拒道:“谢谢世子,我不饿,没其余事,那我先告退了。”
顿了下,她乌黑的瞳仁轻轻一转,想起昨晚他提起的救命之恩,补充道:“今日午膳,记我账上,就当多谢……”
谈殊轻挑眉,从鼻腔里哼笑出声:“我用得着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