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雪娘快四岁那年,有个在青州城里做生意的亲戚找上门来。
之后每逢年节,那家亲戚都会往许家里送银子送东西,日子才好过了几年。
江婶子知道雪娘心里难过,自己也吸着鼻子,搂着她像小时候那样摇着,拍着。
“姑娘别难过,咱们啊,熬过来了,这不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吗?”
真的过上好日子了吗?雪娘心里咋那么发虚。
锦绣坊易主,江南李家肯定出事,只是不知外祖家亲人如今何在。
“婶子,我们得想办法去一趟苏阳,江南李家人,不可能就这么全没了。”
江婶子叹一口气,“此事怕是不易,得慢慢来。”
雪娘点头,让江婶子把炕屏和那几匹布收到库房,好好藏着,别让人发现。
去江南,出门行医,都得从长计议。
转眼又是逢十,二爷忙于政事与军营诸事,人虽回了清影院,却心思恍惚。
也没发现雪娘心事重重,一夜缠绵后,他照例回了乾坤阁,并未留宿。
早膳时,荀嬷嬷又端来滋补汤。
雪娘端起汤碗,觉着烫,便缓缓吹着。
冬日里热汤冒着气,药香钻到雪娘鼻子里,她吸了吸鼻翼,心里骤然一冷。
她脸色变了变,仔细闻了闻,心中顿起疑窦。
想了想,还是不动声色,依旧一口一口地,慢慢把汤药喝完。
侍立一旁的荀嬷嬷毕恭毕敬地端起托盘,退出门外。
雪娘呆呆地坐了许久。
吉祥和如意不知她是怎么了,昨夜里二爷来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
该不会夜里两人发生什么矛盾了吧。
“二奶奶,听说侯爷如今能起来走几步了,这可真是好消息啊。”
吉祥知道除了二爷,雪娘最关注的就是侯爷与老夫人,便拿侯爷的事来引她说话。
雪娘却只是嗯了一声。好一会儿,她问道:
“你们在府里年头长,可知道荀嬷嬷是什么来历?”
吉祥娘老子都在府里当差,从侯爷回京那年就在府里了,知道得多一些。
“荀嬷嬷应该是跟我爹娘一起进的府,就是侯爷回京那年,她一直待在二爷院子里做管事嬷嬷,后来有了月婵,她才搬到后院荣养。”
这么说荀嬷嬷是二爷安排的人,不是这府里其他什么人要害她。
雪娘在青州那些年,跟着娘亲出诊最多的就是妇产女科。
以她的药理知识经验,本应该头一次就闻出那滋补汤里的药味。
只是她大概被新婚的羞涩与紧张弄昏了头脑,连嗅觉都变得迟钝,竟然过了一个多月,汤药喝了四五回,才察觉出不对劲。
“你们不用在这伺候了,帮我叫江嬷嬷来吧。”她低声吩咐吉祥。
吉祥与如意面面相觑,这段时间,二奶奶动不动就把她们赶出去,与江嬷嬷关在屋里,不知道絮叨些什么。
两人心里忐忑不安,却也不敢违抗主子的令。
江嬷嬷如今做着这清影院里的管事嬷嬷,日常忙碌得很,并不在雪娘身边伺候。
听闻雪娘唤她,丢下手里的活便过来了。
“姑娘可好,早上老奴在院子里见着二爷了,看着挺高兴的,可没出什么事吧?”
她进了内室,关切地问。
雪娘花了好些时日才习惯叫她江嬷嬷,如今听她自称老奴,微微皱了眉。
江嬷嬷就是固执,说没人的时候也得这样守着规矩,有人时才不会出纰漏。
雪娘伸出手,拉她在身边坐下。
“婶子,你平日里可曾注意过厨房的事?”
江嬷嬷不知雪娘何意,想了想道:
“二爷让荀嬷嬷管厨房,我日常倒是不怎么去,上个月她把厨房账目送到二爷那,二爷说给咱们内院管,她送到我这里,说让你过目,我还没顾上拿过来呢。”
说着边看雪娘的神色,姑娘该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吧?
这清影院的月例银钱支出,姑娘说了都交给她管,也没说要查账啊?
“不是账目的事,婶子,我怀疑那滋补汤里,下了药。”
雪娘看着江嬷嬷说道,眼神有些酸楚,又有些惊惧。
这药若是二爷让下的,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嬷嬷唬了一跳,这叫怎么说的!
老侯爷可是口口声声等着抱曾孙子呢!
这府里,谁敢给二奶奶下那断子绝孙的药!
高嬷嬷也说过,高门大户里,如果有了通房侍妾,主母不允许她们生孩子,会给用些避子汤药。
可姑娘是这院里的主母啊。
“若是荀嬷嬷用药,那就是二爷的意思。”
雪娘看江嬷嬷还没想到这处,开口提点道。
江嬷嬷愣了,喃喃道:“老天爷,二爷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雪娘脸色哀伤,摇了摇头。
“我以为他既然圆房,便该是想通了,要跟我好好过日子,没想到他竟不愿意让我有孩子。”
江嬷嬷叹了口气,抚了抚雪娘的背,迟疑片刻问道:
“二爷夜里,对你可好?”
雪娘习惯性地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是个什么好法?是客客气气地,敬着你,还是……很亲近你?他是不是喜欢你,你总该能分辨的……”
雪娘低下头,含羞道:“他与我很亲近,该是喜欢的。”
不仅仅是喜欢,床帏内,二爷恨不得将她含嘴里揉进心窝里。
每每让雪娘错觉,他心里是爱着自己的。
情到浓重时,眼神里的缱绻缠绵,装不出来。
江嬷嬷也有些迷惑了,既然喜欢,又是嫡妻主母,不让生孩子,是个什么意思啊?
“姑娘别着急,下次我注意看着,荀嬷嬷既然熬药,总得有药渣的,我想办法弄点来,你看一看,确定了再说,现在不还只是猜测吗,真是补药也不一定。”
雪娘点点头,心里却笃定,她闻到的,就是能避免怀孕的那个药味。
娘亲给那些妇人看病,总会告诫她们,生孩子太频繁,伤身子损寿命。
若是那妇人想避孕,就会给她开那几味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