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正茫然无措间,又听齐王说:
“这几种布料,都是上贡给宫里娘娘的,统共也没几匹,你拿回去做衣裳穿。对了,你穿红色好看,以后别再故意穿成这样了,简直欲盖弥彰。”
说着眼风又上下扫视几遍,雪娘浑身不自在,刚要拒绝。
齐王却上前一步,用扇柄封了她的嘴。
“本王高兴赏你,你就受着,别说受不起。本王且告诉你句有用的,洛子清心里念着别人呢,他不见得有多待见你,要是在侯府过得不开心,说句话,本王随时接你出来。”
话毕,也不等雪娘表态,自顾自地下楼走了。
江掌柜弯着腰,满脸巴结地对雪娘说:
“罗姑娘,小的帮您把这些送马车上去?”
江婶子斥一声道:“乱喊什么罗姑娘,叫二奶奶!”
江掌柜也不生气,点头哈腰地笑着应:“是,是是,二奶奶请。”
雪娘倒是没生气,她也知道,江掌柜不过是听命行事。
这么贵重的礼,她可不敢收,烫手。
“无功不受禄,烦请江掌柜将这些东西都收好,回头送回齐王府上吧。”
江掌柜苦着脸,央求道:
“哎呦我的二奶奶,您这就是不给小的活路了,小人一家十几口都仰仗这齐王呢,这要是惹恼了他老人家,小人一家子还不得住马路牙子去啊,您就当可怜可怜那几个奶娃子吧!”
说着还假模假式地抹起眼泪来。
江婶子扯了扯雪娘的袖子,对她点点头。
雪娘一愣,叹一口气道:“那你送到马车上吧。”
一路心乱如麻,江南李家究竟惹了什么人,竟然满门零落,不知去向?
回到侯府,屏退众人,雪娘对着那座炕屏发愣。
江婶子这才告诉雪娘:“这炕屏是姑娘外祖母亲手绣的。”
江南李家每一任家主,都会从绣娘中挑选最有天赋绣艺最佳的那个,娶为嫡妻,任锦绣坊下一任绣主。
只有这位绣主才能传承到锦绣坊的全部技法,包括双面绣。
每一任绣主一生最多不过完成十件双面绣作品,因技法复杂,一件炕屏便要绣一两年。
江南苏阳城里,锦绣坊总店有一座绣品珍藏馆,里面珍藏着历代绣主的作品,足有一百多件,概不外售。
齐王送给雪娘的这架炕屏,便是其中一件,江婶子一眼便认出来。
所以才扯雪娘袖子,暗示她收下。
江婶子转动炕屏,对着光线,手指右下角,光影闪烁间,图案里暗藏着竹音二字。
“这是你外祖母的闺名,每一任绣主都会用这种暗针技法,将自己的闺名落在绣品上,是为印记。”
雪娘激动地伸手去抚摸那栩栩如生的秋菊与春兰,却不敢真的摸上去。
怕手上的汗渍污了这珍贵绣品。
雪娘看着这金丝银线熠熠生辉的綉屏,忍不住想象,江南李家究竟是何等的富贵。
“我记得你说过,娘亲身边的大丫鬟,有一个回了苏阳?”
江婶子愣了一下,姑娘怎么会想起这件事?
“是藕香,当年大娘子预料到许家可能会抄家,趁着她刚成亲,嫁妆还没入册,让我们带着银票地契回苏阳,只把大件的器物留了下来。藕香本也不肯走的,后来大娘子说她在苏阳还有亲人兄弟,回去能有依靠,便让我跟着去了北疆,藕香走得时候痛哭流涕,万分不舍。”
江婶子陷入回忆中。
李大娘子母家是大魏朝数一数二的商贾,说家中财帛成山也不夸张。
几百年传承,经历过天灾人祸,改朝换代,每一代家主与主母要学的第一宗掌家本事,便是避祸。
将李大娘子高攀许家,也是当年的李家家主避祸之举。
商贾人家财富越盛,危机越深,与官吏之家联姻,也是对家族的庇佑之法。
李大娘子十里红妆,从江南带了三艘船,一路沿着运河进通州,嫁妆足足用了三天才全部运进许家门。
江婶子说起当年的风光,眼神便如画师笔下点了睛一般,熠熠生辉。
谁料到,嫁进许家不过三个月,许侍郎便入了大狱。
李大娘子当机立断,趁着自己的嫁妆还没有入许家账册,遣散仆佣,发给身契与银子,令各人自谋生路。
又让身边两个大丫鬟,带着她嫁妆里的田庄商铺地契与银票,回江南投奔李家。
许家若是逃不过此劫,她那一半嫁妆就是将来许家东山再起的资本。
若能逃过,那一半嫁妆也留在江南,请李家管事帮着私下打理。
李大娘子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十里红妆嫁入京城,太过招摇。
锦衣夜行,密不露财,是李家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李家那些年太顺利,忘了根本。
听说藕香当年万般不舍,雪娘点头道:
“如此说来,藕香对娘亲的忠心,不比婶子少什么。”
江婶子点头,“那是自然,我们都是从小跟着大娘子一起长大的,亲如姐妹,说实话,大娘子对我们,比自己爹娘还要好,还要亲。”
雪娘忍不住靠到江婶子怀里,娘亲是个仁善的女子,才有江婶子这样忠心的奴婢。
“婶子你可记得,娘亲那时的嫁妆有多少?”
江婶子曾经提过,嫁妆从江南运到京城,装了好几条大船,应该银票也不少吧。
“可不少,光银票就有三十万两,还有京城的铺子,庄子和宅子,苏阳老家的铺子庄子。加起来得有六七十万两吧,我记得藕香带回去三十万两银票,京城一间锦绣坊,两间商铺,六百亩良田庄子和一座宅子的地契商契,还有苏阳铺子庄子有多少我不记得了。”
雪娘有点被惊吓到,当年江南李家究竟多有钱?
光是娘亲的嫁妆就如此丰厚,还不是全部。
“那些带不走的金银珠宝,漆器木雕,首饰衣料,就全被抄走了,姑娘你不知道,光是那一抬拔步床,就值好几千两银子,大娘子出嫁前,派了五个工匠来京城,花了一个月才装好。”
“我娘原来是个真正的富家小姐啊!”雪娘感叹道。
想到那样锦绣成堆养出来的娘亲,后来在青州,大冬天的带着她出门给人看病。
当地人贫穷,很少有诊金,都是给几个鸡蛋,一些粮食。
偶尔能给几十个铜钱,娘亲就高兴的不行,买一个热乎乎的馅饼,看着雪娘吃下去。
有一次,主家大方,给了一角银子,娘亲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雪娘一直记得那个味道,好甜好甜。
雪娘把头埋在江婶子怀里,泪流满面,她好心疼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