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眸中充满了信任与鼓励,刹那间,黛玉的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倘若爹爹还在的话……
“姑娘。”背后,柳萤轻轻地推了推她。
黛玉这才如梦初醒,于是将暖炉递给紫鹃,接着上前一步,慢慢在康熙面前跪下。
“皇阿玛,梅贵人要拉着玉儿去见您,玉儿恐扰了您,便不愿。拉扯间,柳萤恐碰到我的伤口,便将玉儿从梅贵人那儿扯了回来。可能拉扯间力道有些大了,可是,玉儿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柳萤绝对没有对梅贵人用带毒的暗器。”
说着,黛玉又抬起头来,与柳萤道:“柳萤,你且当着皇阿玛和众位娘娘的面说说,你有没有对梅贵人用毒?”
柳萤闻言,也忙跪了下来:“回皇上,柳萤不曾。”
黛玉听罢,这才抬头看向康熙道:“皇阿玛,玉儿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康熙看了她片刻,眸中含义甚是复杂。
黛玉一时间有些不解,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等着康熙发落。
良久,康熙方才叹了一口气,起身将黛玉拉了起来。
“朕信你。”短短的三个字,表达着帝王的决心。
“皇上?”宜妃面上不虞,瞧着有些不满。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场之人,谁不是想的这个?
梅贵人是前些日子宫内最受宠的,而黛玉,无疑是康熙新看上的。
让这两人斗一斗,正中众人心怀。
而此刻见康熙的意思,竟是要将此事揭过去了,她却岂肯善罢甘休?
虽然德妃早已料到康熙必定会保黛玉,然而亲眼见了,还是有些不大舒坦。
忽地贴身侍女香茗在耳畔轻声道:“娘娘,四阿哥、十三阿哥、水王爷以及贝伦格格来了,可要拦着?”
好快的速度!德妃只略想了想,便已有了主意,于是摇头道:“不必,让他们进来。”
此事可大可小,依着老四的性子,闹一闹也未尝不好。
正思量间,胤禛等已经进来了。
人未至,声音却已先至。
“皇阿玛(皇上)明察!”众人似是约好的一般,齐声道。
康熙看了看几人皆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似是刚刚从宫外进来,尤其是胤禛,原本颇有气势的双眸此刻毫无神采,不禁又怜又痛,原本想要发火,亦是悄然间放柔了声音,沉声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几人忙见了礼,而后胤禛方上前一步道:“儿臣听说梅贵人身子不适,特地前来探望。”
身子不适?前来探望?
康熙一时间有些好笑,这个老四,说起谎来竟也是倨傲无比,竟是天经地义一般,不过也并未戳穿他,只点点头道:“此刻已无什么大碍了,都散了吧!”
胤禛神色不变,继续道:“梅贵人是无恙了,可是儿臣却听说,早晨和梅贵人梅园一别之后,玉儿便唤了太医前去永寿宫。还望皇阿玛明察!”
他话落,康熙已经急了,忙问黛玉:“可是伤口又不好了?”
黛玉虽已吩咐过陈太医代为隐瞒紫鹃受伤的事,却未想到陈太医一来一去,又有永寿宫的宫女瞧见,便是太医院那边,亦是有记录的,却如何瞒得住?
此刻不由得暗恼好容易此事已快揭了过去,偏生胤禛却又来搅了局,眼下,想要全身而退,也不知是否还有可能了。
想罢,黛玉只好笑道:“谢皇阿玛关心,伤口已经大好了,许是园子风大,略有些头痛罢了。”
话落,贝伦已上前一步,急道:“玉儿姐姐,你别再为梅贵人隐瞒了!方才明澈哥哥瞧了陈太医开的单子,他说那些是治内伤用的。你快说说,她们把你怎么了?”
她说着说着,已经都快要哭出来了,若不是她想见到水溶,所以跑出了宫外,黛玉却如何会被人欺负?
贝伦说完,康熙脸色也变了,忙问水溶:“贝伦此话当真?”
水溶见事已捅开,索性便从怀中掏出药方来,递在手中道:“请皇上过目。”
戴权忙上前将药方接过,呈给康熙。
康熙接过,只略看了两眼,便看向暗香,大怒道:“早晨的事究竟是怎样的?你重新再按实说一遍,若教朕查出半分与事实不符,别说你了,便是整个储秀宫,都通通处死!”
黛玉在一旁立着,顿时忍不住一阵颤抖,幸得一旁的贝伦和柳萤扶着,这才不致晕倒。
梅贵人欺辱她是不对,可是,她并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眼见那暗香跪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黛玉再也不迟疑,忙跪下道:“启禀皇阿玛,其实受伤的是玉儿的丫鬟紫鹃,皇阿玛若是不信,可命宫女带她进屋查看!”
黛玉说完,紫鹃也忙跟着跪下道:“原是奴婢不知宫里的规矩,无意冲撞了梅贵人,求皇上恕罪!”
这一下情况急转,便是胤禛等也没料到。
几人方从如意楼回到雍王府,便见贝伦的宫女苏茹来报,说是黛玉有难,顿时便吓得不清,连歇也不曾便忙赶了过来。
途中又令近朱近墨去查了事情原委,因欲查梅贵人的伤势,便去了太医院,无意中却得知了陈太医早晨去永寿宫看诊的事,因此顺藤摸瓜,便去永寿宫将那张药方给拿了。
却没想到伤的却是紫鹃,这下几人自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想到那梅贵人竟然对黛玉的丫鬟下此毒手,不禁又怒从中来。
一时德妃便命香茗领着两个宫女带紫鹃进内室看了,出来之后,香茗如实禀告道:“回皇上,紫鹃姑娘的肚子那里有一片青紫,看上去应该是被人踢了一脚所致。”
香茗说完,顿时众人便皆变了脸色。
宫里的主子和宫女们皆着了花盆鞋,那鞋鞋跟既高且硬,平日里穿着它尚且有些不适,更何况还用力踢在别人身上呢?
德妃善查康熙神色,见他已隐约快要发火,忙与暗香道:“还不从实说来,或还可逃过一命!”
暗香也没想到梅贵人那一脚竟然如此之狠,早已吓得慌了,听见德妃提醒,这才慌忙一五一十将早晨的事说了,自然将梅贵人手上乌黑是因为她自己拿针刺的一事也一并抖漏了。
一时康熙听罢,勃然大怒,沉声道:“戴权,传朕旨意,梅贵人恃宠而骄,心狠手辣,即日起打入冷宫,储秀宫一干人等,助纣为虐,即日起贬入辛者库为奴。”
康熙震怒离去后,德妃也命众人散了。
柳萤贝伦上前扶起黛玉紫鹃,见她们两人已经眼圈微红,忙劝道:“没事啦,坏人已经受到处罚了!”
黛玉强笑着点点头,而后慢慢地将目光转向胤禛身上。
尽管看不清,他的眸光也是牢牢地吸附在她身上。
此刻黛玉眼光投来,胤禛竟似也有所感一般,上前几步,接着,在众人尚未反应之际,将黛玉用力拥进怀中。
“四哥?”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在场,黛玉不禁大羞,忙推了推胤禛,然而,手刚刚触及,便已被胤禛抓住,头顶上方传来他低低地声音:“别推,就一会儿。”
眼见黛玉已安全了,胤禛又这般旁若无人地将黛玉抱在怀中,胤祥忙道:“四哥,你们聊,我们先走一步!”
说着,又示意柳萤等先回去。
正欲自己也跟着退出,这才想起自己身旁还有一人,忙推了推他:“明澈……”
“嗯。”脸上的笑意已由最初得知她无恙的喜悦变成淡淡的苦涩,水溶轻声应了一声,而后,转身便往外走。
胤祥看了看他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又看了看胤禛紧抱着黛玉的身影,忙轻轻退了出去。
许是被那一声无奈而又疲惫的“就一会儿”所触动,直到众人全都出去,黛玉都没有再推开胤禛。
好半响,胤禛方才低声地开口:“为什么?”
“嗯?”
“为什么那天要替皇阿玛挡那一剑?”
这些日子康熙都下命不许别人去看黛玉,免得吵到了她。
胤禛又忙于查那两宗案子,因此便也不大来宫里,偶尔过来了,黛玉床头也是许多人在,竟是一直不得空儿。
黛玉没有想到他问的是这个,略想了想,轻笑一声:“我也不知道呢!”
其实理由很好找,譬如这世间可以没有林黛玉,但不能没有康熙。
譬如无论如何,他都是她名义上的爹爹。
譬如她挡那一剑,竟是隐约觉得那个白衣男子有一种莫名的熟稔感,直觉地,黛玉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
不要问她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
——也确是如此,那日当那柄剑刺中她时,她瞧见那白衣男子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一下,而后,他脸色剧变,忽地传令手下撤退。
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一瞬间,黛玉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倘若康熙就此死了,那么,胤禛一定会很伤心吧!
所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决绝地,黛玉在那一刹那迎了上去……
听完她的话,是很奇特甚至是敷衍的答案,可胤禛竟觉得亦是在意料之中。
他可不可以自欺欺人地想一下,她是因为他呢?
尽管如此,胤禛还是低叹一声,而后将黛玉抱得更紧。
“傻瓜!以后都别这么冲动了,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再做这么傻的事!”明明有些嗔怒,可是,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还是放低了声音,生怕吓着她。
察觉到胤禛的声音里隐含了一丝紧张,黛玉蓦地眼圈一红,心中溢满的全是感动。
被人捧在掌心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她都觉得自己恍如梦中。
微微点头,却听一旁蓦地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哟,这就是皇上心目中的好儿子,好女儿?”
黛玉忙从胤禛怀中挣出,看向旁边。
只见梅贵人披头散发地立在那里,眼神如刀子,又如同厉鬼一般,分外可怖。
那眼中深切的怨毒……
黛玉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怀中陡然空了,令胤禛十分不悦。
胤禛负手而立,看向梅贵人的方向,淡淡地道:“打入冷宫居然还没让你学聪明,皇阿玛近日的眼光真是不行了,似你这般蠢笨的女人,却不知他瞧上了哪一点!”
“你!”梅贵人一怒,愤恨地看着胤禛,想到上前甩他一巴掌,然而脚步微动,终于还是被他浑身的气魄和散发出的寒气所慑,不敢再上前。
“暗香!”梅贵人蓦地朝身后吩咐道:“去请皇上过来,让他看看这一对狗男女是如何……”
话尚未说完,蓦地便觉得脸颊巨痛,涕泪如雨般落下之时,看向对面,只见胤禛仍旧站在原地,似是方才那两巴掌都不是他动手的一般。
可是,这屋内除了他还会有谁?
更何况,嘴里突然间涌出一丝腥气,梅贵人伸手往嘴角一抹,却陡地像见了鬼一般,厉声叫起来:“血?!你敢打我?我是皇帝的女人,你居然敢打我!”
胤禛右边的衣袖上隐约有一片暗红,也不知是梅贵人脸上的胭脂还是鲜血。
他冷冷地看向前方状若疯狂的女人,神色更冷,声音狠厉冰寒:”胆敢辱玉儿者,杀无赦!还有,被打入冷宫的女人,还能算是皇上的女人么?”
梅贵人听罢,顿时怒不可抑,抬足便要扑上前来,口中犹自厉声道:“胤禛,林黛玉,我咒你不得好死!”
“娘娘!娘娘!”一旁的暗香忙扑上前将梅贵人拉住:“不要!”
耳听得那声“林黛玉”,胤禛面上再次一寒,正待抬手,却已被人按住。
“四哥,不要!”黛玉柔声求道。
梅贵人已经够可怜的,她不想她因为自己之故再出什么事。
满腔的怒火终究抵不过她这般软语,胤禛慢慢地收了杀意:“我们走!”
“好。”
两人走了几步,胤禛忽地又停住脚步。
“四哥?”难道他又改变主意了?
背后的梅贵人还在大喊大闹,然而,却不敢近前。
眼见胤禛忽地抬手到胸前,慢慢地解开衣上的扣子,而后,将外袍脱下。
这才与黛玉道:“走吧!”
到了外头,水溶和贝伦人已经不见了,胤祥、柳萤、紫鹃却还等在外头。
今日跟胤禛在一起呆了一天,胤祥自是一眼便发现了,忙问道:“四哥,你的衣服呢?”
胤禛淡淡地道:“脏,扔了。”
那个可恶的女人,明明衣服上还沾着黛玉身上的幽香,却生生教她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