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放轻手上的动作,因为这张牛皮的每一寸,都透露着古老和悠久,里面的东西,肯定也承载着某些传奇史诗。
摊开包在外面的牛皮,几张彩绘的迷你条屏出现在正中央,这种条屏我可以说是很熟悉,是国画书法创作,以及装裱的一种形式,在书画院是最为流通的“便宜”货,以四、六条屏最为常见,又以季节鸟兽为主,春夏秋冬的主题,再配上一些家禽走兽作为美好的寓意,长短不一,较常见的是那些一套能卖出去几百上千的,当然,条屏数量都为双数,体现中华中庸文化,最早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除了四六之外,再往上,就很少见了。
至于卖的价格,也是根据画家的知名度和技艺来判断。
而眼前的这几张条屏,细细数来,有十七个,居然不是双数!
上头的内容和博物馆里面的壁画非常相似,与我所见过的那些由简洁书法和大幅度留白的画作完全不同,内容异常详细紧凑,每一张的左侧,都有留白题字,小巧精致,信息量巨大,不为对称数目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这上面有一张封面,而非缺漏丢失,如此看来,这张牛皮也应是后来搭配,原本肯定是有专门收纳的特质盒子,时间久了,岁月摧残下,也没有逃脱掉被丢弃摧毁的命运。
一张张粗略看完,我倒吸一口凉气,保存的实在太好了,就是没有落款,可单凭这上头神似清明上河图的画工,就算外头盒子不在,黑市出手,也值个七位数!
只是,他将这无人知晓的秘密告诉我,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这东西......”
他哈哈一声,打消我心中的顾虑:“我说到做到,你放心看好了,我也提不起兴趣了,哎......”
我看他脸色略带忧愁,问道:“怎么了?”
他摇头,苦笑道:“嗨,不知道多少年了,我从来没下过西藏,每天在神山上的庙中向下看,满眼都是不及山高的云彩,见不得世上邪恶,时间一长,也忘了好多东西,看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了啊——你口中的吟游族,到了我这一代,可能就剩我一人,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也消失不见咯。”
他无奈的抿了抿嘴唇,良久,似是想开了某些心中事,大笑一声。
他将咖啡拿起,好似狂饮烈酒,咕咚下肚,豪迈放杯,嘴中轻吟,拂袖而去。
“撤了!”
我起身追问:“你去哪儿?”
他没回头,步伐奔放,玻璃反光中映衬出他眼中那对远方的向往,他走到门口,转了转脖颈,伸了个懒腰,就像是大醉一场后翌日初晨的解忧,随即一展歌喉,辽阔而又苍茫。
“脚下的路通着哪儿啊,是我的家乡,不散的宴席啊,只有在天国才能看到,初次相识地好朋友啊——下次再见......”
我轻轻笑着,没出去送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
“再见,好朋友......”
我心中有很多疑问,原本想和他说在剑坑内所看到的壁画内容,包括他所看出来的,我身上到底存在着什么,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时间,确实是可以磨灭一切的东西,包括无数少年人的狂傲。
可他,连那最纯真的年少都没拥有过吧。
我曾说过,我是个孤独的人,这是我心底里所想的,外面的世界,也有梁学文这样转瞬即逝之人的警告,我甚至都不认识他,更不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我尝试去了解过,了解浩然的无奈,承雯内心的冷艳,还有麻子那折磨已久的恐惧。
现在想起来,其实孤独这个词,适配身边的每一个人,但和眼前的藏袍相比,毫无疑问,我们是最幸运的。
他没有亲人,没有子嗣,在云层上的庙宇之中守护了一辈子,到离去那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守着什么,现在连心中的“唯一”,都告诉了别人,我无法想象,世间还会有怎样纽带和希望能维持他活下去的意义。
这个答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
我用心包好十七张条屏,长舒一口气,渔歌唱晚之时,我透过窗外的朦胧月色,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谁能想到,这个小小的世界上,居然会有那么两股力量,曾经上演过,不,或许至今仍旧,这是一场堪比战国动乱的对抗。
上面的内容,我记在脑中。
两个世代传承的超级家族,一为一人之下的王侯演变,二是富可敌国白手起家,他们在历史长河中对立,可以说,这便是西藏塔林的起源,那边他们在千百年的岁月变迁中征战的结果,可他们姓甚名谁,没人知道。
吟游族,也只是在千年动乱中所被迫卷入的一粒微尘,便被他们抹杀在了万古长河之中,何等悲哀,藏袍的祖先舍命记下这些,这难道就是他们被灭族的因果?
这十七幅画中,存寄着一整个家族的悲痛。
他们穷尽各种手段,所干的,都是些逆天改命之事,丝毫不在乎国难当头,这也是他们避世经久不衰的最主要原因。
不如说,这是两个“国家”的争斗。
我想起了塔林之中的石门上所记载的内容,得到龙珠的富甲商人,不正是这二家之一。
可话说回来,条屏上记载的,都是些非常懵懂抽象的事情,总体来说,二者的史诗衰败,都集中在一件事情上,便是脱离岁月的演化。
方法,令人恐惧。
其中一股势力,貌似并非来自华夏大地,但依旧轻易的渗透各方,在第三张条屏上,出现了一个人影,让我心中莫名出现了熟悉之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想破了脑子,就是记不得,那些残忍的手段,都出自这一人,采生折割,各种实验,这都是超脱史书记载的范畴,颠覆人的认知。
我记得在嘉靖王墓穴中见过类似的试验,那些丹炉和活尸,难道这两家争斗的东西,与嘉靖王所追寻的,是同一大道?
那样的势力,天下之物,还愁何难?但若是长生之路,便另当别论了。
古代君王,从祖龙始皇为起点,便不断的尝试着长生,倘若真能实现,先辈不死,便是天长地久的统治与集权,可这,真的可能吗......
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本就是天运规则,子煦大周天之术,活得再久,也难逃循环还童之命,长生,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