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哒——”
窗户被东西砸出了响声。
十一研磨,心中默数,已经是第六次了,砸窗的力道也一次比一次重。
他偷偷摸摸地瞄了眼正在作画的男人:神色如常,看来没有当回事儿。
“啪哒——”
第七次,声音听得出是卯了劲儿的,窗子都震了震。
宋竟尧手中的狼嚎微抖,一滴墨落在了不该处。
蹙眉,抿唇,手背青筋如龙。
“问她,又闹什么。”
十一出去的时候,李安正抡着胳膊把第八颗石子抛了过去。
吓得他飞身而起,长腿扫起劲风,将迎面撞来的石子踢飞。
龙卷风摧,似流星坠落,深深地嵌在清风苑的园子里的一棵树上。
“小王妃,你这又要做什么?王爷现在生着气呢!”
李安趴在门口,前倾上身,故意往大声了说:“知道他生着气呢,我这不是来哄哄他嘛!”
十一双手合十朝着院门外站着李安狂拜:“小王妃小点声,你是真的不怕王爷迁怒。”
“他让我进去,我就小点声。”李安说着又喊,“宋竟尧,我来哄你了,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十一只觉得要疯了,想把小王妃的嘴堵上,可是哪敢僭越,只能不停求求她别说了。
“宋竟尧,能不能有话好好说,不搞生闷气那一套。我倒是乐意哄你,可你老这样对身体不好。”
“不仅身体不好,还会变老。你才弱冠不久,变丑了可就没有姑娘喜欢你了。”
“我俩的两年之约你不会忘了吧,还是打算认输,早死……唔!”
李安终究还是被十一捂住了嘴,“王爷请王妃进去。”
得亏他耳力好,李安嚷嚷的那么大声,差点就盖住了书房内那声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了。
李安进了书房后,宋竟尧依旧不动如山地坐在书案前,神色冷淡地抿着茶水。
喉结滚动,“说吧。”
李安给自己搬了张椅子,像昨日那般坐在男人对面。
她伸着脖子搂了一眼桌上的还未完成的画卷。
瑞雪霏霏,巍巍冰峰,一望无际。
跟他的人一样,骨子里明明是个清风朗月的,却总闭门扫轨,与世隔绝。
“都春天了,还惦记着雪呢?”
“若是说这个,那回吧。”宋竟尧说着就要伸手将那幅画揉碎。
李安忙阻拦:“不是还没画完吗,你这是做什么。”
“已经毁了。”宋竟尧抬眸,“便没必要留。”
李安将画夺过来,扫了几眼后,才明白是右下角多出了一滴晕开的墨,毁了这白雪皑皑的连绵山峦。
“谁说的。我若是救活了,那这画就得送给我。”
面对李安的无理要求,宋竟尧自是没放在心上。
李安拿过一旁的笔,沾了沾墨,将晕染的墨滴向上描绘。
寥寥几笔后,瞅着还差点什么,于是咬破了指尖,挤出鲜红的血,星星点点,撒在了纸上。
宋竟尧看去。
寒江沿,有梅花错节盘根,旁逸斜出,绽放在严寒。
数尽万般花,不比梅花韵,雪压风欺恁地寒,刬地清香喷。
冰凉的手指抚过那些花朵,鲜血绘临出的殷红的花蕊灼烫着他的眼。
他对温度的感知异常敏感鲜明,自小被冷漠滋养,他厌倦所有的热。
一切喜好都是冷的,静的,毫无波澜的。
唯有这个被圣旨塞给他的女人,是炙热的。
不论从任何角度,他们都是彼此相对立的一方。
抗拒,无奈,又好奇。
无意间听府上下人闲话时提及,一个人太过于在乎另一个人的时候,搞不好就是喜欢上了。
喜欢她?
不会。
只是怕她乱来,给自己惹麻烦罢了。
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不做正经事。
就像现在,明明是一幅无可厚非的破画,他烧毁了不知道多少。
她却争了过去,还用血去掩盖住了瑕疵。
鲜血作的梅花,艳丽而不妖,清幽而淡雅,就跟她一样......
宋竟尧只觉得思绪如黑墨,攥紧躲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月牙一样的指尖刺痛着手掌,抑制住自己不受控制在沸腾的血液。
“多好看的画,某个不懂变通的人,可别后悔。”
他侧过了脸,“幼稚。”
李安将画卷起来,好脾气地依着话茬儿说:“是呀,今天来不就是哄着王爷您这个幼稚鬼。”
“......”
“你不让我去浣花坊,是不是怕我遇见熟人?”李安将椅子往宋竟尧的身边搬去,“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熟人是不是宋辰光?”
宋竟尧看她,还是没说话,但是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惊讶。
李安说:“怕他做什么,我还怕遇不到他呢!”
她和宋辰光关系那么好,说两句好话,叙叙旧,再把连筝给带出来。
他本事那么大,给人家姐弟俩换个身份生活应该不难。然后她再主动为二人牵线搭桥,哪怕不是门当户对,纳为妾室的话,也比上辈子闹的好看不是。
这么想着,李安那张脸不自觉地笑得眉开眼笑,说话都是带着喜气。
“我已经给他挑好了登门礼了。都是他按照他的喜好选的,应该不会出错。”
哪怕谈不拢,看在东西的份上,至少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就这么想见他?”
“当然了!”关乎有缘人的未来呢!
“哼,刚允下的两年之约,你就忘了?”宋竟尧的语气透着不愉。
李安:“没忘!不仅没忘,连不许跟别的男人有瓜葛都记着呢。”
浣花坊都是女人,他有什么可忌讳的?
“那你......”那你还要去见宋辰光!
都是借口,若不是禁足束缚着,怕是已经跑了八百趟皇宫了。
宋竟尧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改言道:“那你若被拒绝呢?”
“被拒绝,我就把人抢回来!”李安信誓旦旦,“宋辰光就算恨我,我也会把连筝带走的。”
“为何如此执着?”
李安回答:“王爷你不懂。如果一个人因为做错了选择伤害了喜欢的人,导致彼此就这般错过,是要抱憾终身的。”
她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其他人不一定会有的。
上一世宋辰光和连筝遭受了那么多的波折,这辈子还是重蹈覆辙,该多可怜。
李安诚挚的回答,在男人听来便是另一幅光景。
看,嘴上说着记着他们之间的约定,却还是堂而皇之的当着他的面,惋惜她与另一个男人的情爱之苦。
真就这般肆无忌惮,觉得他毫不在意吗?
宋竟尧看着被卷起来的那幅画,双目如狼,盯得眼尾湿红。
李安见他神情不对,立刻将那幅画抢过来藏于身后。
“你怎么又生气了?”
“本王没有。”
“你有!”李安怒不可遏,这个男人长了一张嘴,就是用来吃饭,不会说话是吗。
她欺身而上,白净的捏住了宋竟尧冰冷的下颌,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宋竟尧,我是不是说过,有话就说,不要憋着。你是小孩子吗,长嘴巴用来做什么的?”
“想要什么就说,喜欢什么也说,讨厌什么更要说。所有人都很忙的,没有人愿意去不厌其烦地琢磨你的心思。”
“你累,别人也累,不是吗?”
汹涌的指责里隐匿着温柔,明明带着愠意,却温暖地包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