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相夷传了一封信回去。
信上写了什么,李莲花不太清楚,但他落笔时的神色有些阴沉,内容其实并不难猜。
李莲花不管他,起灶生火做早饭。
昨夜上了药,又有扬州慢调息,他身上的伤恢复得不错,今日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晨间的雾还未散,李相夷喂马回来,衣摆沾了晨露。
身姿挺拔的青年踏着穿云破雾的骄阳走来,披着晨间独有的鲜活清新。
这便是武林巅峰之上的天下第一,与旭日同辉。
李莲花坐在门口,被李相夷红白相间的衣裳晃得眯了眯眼。
锅里煮了白粥,上头蒸着隔夜的馒头,炊烟融进山间来不及散开的云雾里,再分不清彼此。
狐狸精趴在李莲花的脚边浓浓打着哈欠,见李相夷走过来,敷衍的撂了撂尾巴。
李相夷拉了张椅子在李莲花身边坐下,只觉得身心都格外平静。
这小院他来过几次,每次来都有些变动。
院子里的菜地翻新了,种了些白菜,边上围了一圈篱笆,以防养的那几只鸡钻进去。
院里有一棵橘子树,结了满树橘子,已经打上一层淡黄色的阴影。
另一边同样的位置,有一棵半人高的梨树。
那是李莲花从天工园带出来扦插的,还真让他折腾活了。
厨房溢出一阵香气,李莲花起身进去,李相夷就这么坐着看他。
看他挽起袖子慢悠悠的端出几个馒头,又盛出两碗白粥。
他突然生出一个疑问来。
“发什么呆呢,吃饭。”
李莲花叫他。
李相夷走过去,在厨房的饭桌边坐下。
他抽出一双筷子递给李莲花,这才自己拿了一双,“莲花楼出了这样的事,你不回去坐镇吗。”
李莲花嚼着馒头,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相夷想不明白,门主楼主一字之差,李莲花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这么清闲。
李莲花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咽下嘴里的东西,这才开口跟他说话。
“我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交给明萧就行。”
李相夷若有所思,给他夹了一筷子小咸菜,笑道。
“李神医这驭下之术不错,快与我细说一二。”
李莲花好笑,这小子终于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了?
这金鸳盟盟主与莲花楼楼主加在一起,都不如他四顾门门主来得繁忙。
原本李相夷如何统辖四顾门,是李相夷自己的事情,他并不打算插手。
但如今他主动问起,李莲花自然愿意与他谈谈见解。
“驭下说不上,会偷懒就行。”
李相夷眉头微挑,看过去的目光带几分问询,等他接着说。
李莲花看向他,“四顾门有一个李相夷,但四顾门并非只有一个李相夷。”
李相夷:“……”
啊?
李莲花放下筷子,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上赤虎帮总坛吗。”
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但云里雾里的,李相夷还真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打上赤虎帮总坛,声名远播,今后只要有他在,便再没有不长眼的敢来触莲花楼的霉头。
前一句是说,莲花楼有李莲花这柄镇楼的剑,四顾门也有李相夷这柄无往不利的剑。
后一句则是在告诉他,四顾门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这话阿娩也说过,那时候他的理解是,即便他不在,也有她替自己扛起门主之责。
如今再听这话,却品出几分不一样来。
门中琐事繁多,自然并非事事需他亲力亲为,但掌权在手,诸多事宜需要他决策,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脑中思绪飞转,李相夷嘴里嚼着脆生生的小咸菜,一双眼眸慢慢亮了起来。
他忽然就对四顾门的未来有了明确的目标。
——如莲花楼这般,即便他不在,也有人可以主事,李相夷只做一柄镇于门中的剑。
李莲花看他豁然的一双眸子,知道这小子已经想明白了,他自然无需再多言。
如今的李相夷早不是当初听不进劝的天下第一,年少气盛,一意孤行。
如今的他能听得进去话,有自己的审度思量,比当初的李相夷好上太多。
四顾门并非无可用之人,前有石水和刘如京,现在又有阿娩相助左右。
佛白也并非等闲,运用得当亦是助力。
如今的李相夷,会带领四顾门走得更远,带着曾经坠落东海那个李相夷的遗憾和抱负。
以手中剑匡扶正义,尽诛宵小,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光耀门楣。
他看着李相夷,唇角隐隐是带着几分笑意的。
李相夷看不懂他那双眼,被这么盯着总归是不太自然的,“看着我干嘛?”
李莲花只是笑笑,从善如流的收回目光,吃自己的。
一顿饭结束,外头的雾已经散了。
四顾门内务繁杂,李相夷来得匆忙,自然也不能久留。
李莲花送他出门,两人一路并肩而行。
李相夷牵着白马,李莲花则提着鱼竿拎着木桶,还提溜着一个小马扎,打算出去钓鱼。
这村子外围有一条河,李莲花俨然已经成了这河边的常客,与村子里的村民也混得脸熟了,一路过来都有人与他打招呼。
李相夷看他笑着点头回应,游刃有余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从未想过,李相夷有一天,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思索间,两人已经到了村口。
李莲花没有再送,在河边挑了个地方支开马扎坐下,朝李相夷挥手。
“慢走啊李门主。”
“下次来记得去看看方小宝,他挺想你的。”
李相夷翻身上马,缰绳在手中挽了两圈。
看他那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又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他调转马头,扬声应下一句,“知道了。”
白衣红绸的青年驱马翩然离去,踏着村道上的一地晨露,消失在骄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