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起伏的山中,薄雾笼罩,晨光熹微。
紫藤花树缀满花穗,自山脚零零碎碎地分布至山顶,每一棵树之间的距离,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自然,宛若天成。却又巧妙地,隐藏着一条通往八坂家的隐秘小路。
树木的叶片上,露珠泛着莹亮的水光,草木混合着泥土湿润的气息,淡淡地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游目骋怀,心驰神往。
玉霄,却是神色晦暗,衣袂飘飘,步履生风,一路疾驰。
所过之处,冷风流动,枝叶摇晃。
直到那座熟悉的宅邸出现在视野中,她才堪堪放缓了脚步。
「终于……还是回来了啊。」
玉霄无声默叹,金眸蒙上一层阴影,对自己心中卑不足道的抗拒,感到十分可笑。
这里是她,是八坂玉霄的家。
她不回到这里,又能回到哪里去呢?
难道是那个不存在的国度,已然被毁灭的世界吗?
「……如果我在这个世界里死掉了的话,之后又要去哪里呢?我还能回得去吗?」
每当思考类似的问题时,心底便会涌上无尽的绝望与疲惫。
有时候,玉霄真的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唯一不变的是,无论身处何处,她的心里,始终都没有归宿。
「或许,我的愿望,就是能够再见到那个世界里的所有人吧?那个让我诞生的地方,可以被称为故乡的地方……」
「即便已经记不清了,可我真的……很想念大家。」
“大小姐。”
纷繁的思绪被迫中断,候在宅邸门外的仆人见玉霄归来,毕恭毕敬地向她躬身行礼,并向她转告:“家主大人正在书房等您。”
“嗯,我知道了。”玉霄半垂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自从父亲病倒后,由玉泉担任家主开始,便没有人再尊称她为神子大人了。
这应该算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玉霄也因此能感到片刻的自由,仿佛平常戴在她身上的镣铐与枷锁,不再是那么紧紧的勒着她,束缚着她,而是留给了她一丝喘息的余地。
进入宅邸,玉霄直奔书房,途中不免碰到一些家仆,家仆们也是纷纷对她低头行礼避让。
这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玉霄却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端倪。
这些家仆,分明被替换了一部分。
八坂家的家仆不会轻易更换,这些人明显是生面孔,而且从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也不像是普通家仆该有的样子,即便他们遮掩的很好,也瞒不过玉霄。
这家仆全部练过武。
目前来看,应该只有一小部分人被替换掉。这件事绝对和玉泉有关,他这么做的目的,玉霄不得而知。
只要不违反家规,做出违背祖训的出格举动,玉霄绝不会出手干预。
否则的话……
玉霄低头,眸光扫过别在腰间的日轮刀,刀柄上缀着的莹白的勾玉,散发着幽幽冷光。
她停在书房门前,神态端庄自若,抬手轻轻叩响门扉。
门内传来一道温和淡雅的男声。
“请进。”
玉霄不敢懈怠,进入书房,便看见端坐在桌案后男人清冷的身影。
房间很宽敞,墙壁上挂着花鸟风月浮世绘,书架里摆满成册的书籍,以及一些颇为古朴的卷轴。
桌案上点着熏香,一缕青烟自香炉中缓缓飘起,四周缭绕着淡淡的山茶花香。
玉泉正执笔批阅文书,他手边纸页堆积成册,足足摞有一座小山那么高,看上去很是繁忙,期间甚至都不曾抬眸看玉霄一眼。
“拜见家主大人。”
玉霄长发披散,双手交叠撑着地面,深深地跪伏着,仪态标准堪比教科书,表现的十分恭敬。
这不是她第一次称呼玉泉为家主大人了。
只是每当听到这个称呼,玉泉的心脏便会蓦地一阵刺痛。
他执笔的手一顿,下意识加大了握笔的力道,紧接着,一道细微的脆声响起,光滑的笔杆上瞬间多出了数条细微的裂纹。
只是一句简单的家主大人,便能将他们之间本就疏远的关系再度划分、割裂。
玉泉抬眼,望着跪伏在桌案前的少女,琥珀色的瞳孔里眼底泛起一片酸楚。
「明明你我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却又是如此遥不可及。」
可惜跪着的玉霄看不见,也不会知道,她的兄长究竟对她抱有何种复杂、以至于连用语言都难以表达的感情。
玉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脸上露出令人揣测不透的笑,故意摆出上位者的姿态,质问她道:“听说你在无限列车的任务中,遇到了上弦月的鬼,结果如何?”
“禀告家主大人,他没有死,还活着。”玉霄没有抬头,依旧规规矩矩地跪伏着,语气听不出丝毫起伏。
即便她确实拿日轮刀砍掉了猗窝座的头,可事实就是如此,无需过多辩解。
──尽管这样的回答,可能并不会让家主大人感到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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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玉泉笑了。
他轻轻笑着,声音不大,笑意却不达眼底。手中的毛笔被他放在笔架上,发出重重的响声,昭示着他的怒气。
“连上弦月的鬼都无法斩灭,还妄想杀死存活千年的鬼王吗?”
“家族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你,为此不惜耗费大量人力财力,悉心栽培你数十载,换来的却是这般结果。”
玉泉狭长的眸中透着冷色,一张俊美温和的脸,嘴中吐出的话语,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诘难和苛责。
“你以后,不必再去鬼杀队了。”
他对玉霄下达了不可违抗的命令。
玉霄瞳孔一震,完全没想到,他的兄长,现任家主大人,竟然会一反常态,下达这种不符合家主作风、有损家族利益的命令。
离开鬼杀队,她还能做什么?
她从出生开始,就被安上了杀死无惨,为家族复仇、拯救家族的使命,为此甚至花费数年,用来学习剑术等一切能够杀死鬼的手段。
如今家主大人一声令下,便要让她放弃她的使命,那……她活着的意义,还有什么?
她的夙愿,又要如何实现!?
玉霄为此感到恐慌,以及无尽的迷茫。
为了避免这样绝望的情况再度上演,她第一次,当着玉泉的面,说出了仅代表自己意志的话。
“还请家主大人收回成命。”
玉霄低着头,长发如瀑铺散地面,慎重而又诚挚地恳请道。
“你……”
玉泉一脸错愕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敢反抗家主大人的命令。
“还请家主大人收回成命。”玉霄又重复了一遍。
砰!
桌案上的香炉被玉泉狠狠地掷了出去,猛地砸在玉霄的旁边,香灰顷刻间撒了一地,满室都是呛人的烟雾以及浓厚的山茶花香味。
其中几簇灰溅在玉霄的头发和衣服上,将她纯白的衣袍染得脏污不堪。
玉泉从未如此愤怒,大发雷霆。
心底更是一片冰寒,凄楚与无力对半相掺。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妹妹,会变成这样?
为了那个该死的使命,她竟然不惜忤逆自己,违背家主的命令!
玉泉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说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嚼穿龈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歇斯底里地低吼道:“你休想!”
如此凝重的氛围,两人无声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书房的门在此时被人拉开,一道修长的身影,泰然自若地走了进来。
“侄儿,为何如此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