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跟五姑娘道谢呢,”去往客院的路上,陈三娘笑容热情地跟虞清漪搭话,“若不是五姑娘好心收留,我们娘仨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不过五姑娘那天瞧见我的时候,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意外,就好像早就知道有我这么个人似的,这事儿……”
陈三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虞清漪的神色。
虞清漪先是一愣,旋即笑了出来:“三娘当真是心直口快,但出了无忧雅居这个门,三娘可千万别这样直来直去的,三娘的身份特殊,为免被有心人利用,行事应当更加谨慎一些。”
陈三娘叹道:“五姑娘没瞧我这几天都没敢出门嘛!”
那天安置陈三娘在无忧雅居里住下之后,虞清漪就没向府里的人问过陈三娘的事情,因此还真不知道陈三娘这几天都去了哪里、做过什么,但陈三娘没出过门却是再好不过的,省得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还得虞清漪出面调解。
“先避一避吧,”说完这事儿,虞清漪才回答陈三娘的问题,“京城里的人,都有自己打听消息的方式,因为与相爷之间扯不断的关系,所以我对相府的事情更加关心,在三娘你走进京城的城门之前,我就知道你是虞相的另一个妻子,并且带着两个儿子找上门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暗道有权有势的人果然都是手眼通天,陈三娘对未来的打算又稍微改变了一些,“五姑娘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娘仨会落得如此下场?”
虞清漪垂眸:“实在是三娘来的时机不凑巧。”
“这话怎么说?”陈三娘不解地看着虞清漪。
这两天她其实想了很多,她渐渐明白虞亮之所以会选择入赘,很可能是因为她有了身孕,且欣喜地告诉虞亮身边所有上了年纪的妇人都说她那一胎一定是个男孩。
当时她没有留意,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在那之前,虞亮对她只是温柔,但从那之后,虞亮对她就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原本对于成亲一事,虞亮还有些犹豫,是她的父亲发了狠,说若是虞亮不跟她成亲,他们就打掉这个孩子。听到这话,虞亮仍是犹豫了很久,然后才决定入赘。
当时她只顾着高兴,如今想来虞亮的反应处处都透着古怪,甚至是不合情理的。
虞清漪瞧了陈三娘一眼,似乎是在权衡什么,然后才拖着她那慵懒的声音缓缓说道:“虞相没有嫡子,虽然有几个庶子,但年龄最长的那个尚未弱冠,且资质平平,他会去做入赘这么荒谬的事情,多半是想要一个儿子,还得是一个资质上乘的儿子,因此他虽然入赘了,但却没有将你们母子接来京城。”
大概是陈三娘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达到虞相的期望吧。
陈三娘的眼神闪了闪,心中虽有恼意,但她知道虞清漪只是跟她说了实话,并没有做错什么。
“五姑娘继续说。”
虞清漪眉梢轻挑,觉得虞相看女人的眼光是真的不错,江氏和段兰自不用说,如今连平民出身的陈三娘都是个大气的。
于是虞清漪继续说道:“我的身份三娘可知道?”
陈三娘点点头,道:“你是相爷的次女,你娘是肃国公的女儿,相爷的平妻。”
这些事来京城的路上她就打听过了。
“对,我娘是肃国公的女儿,虞相的平妻,也是虞清尘的娘,”虞清漪侧头,眉眼含笑地看着陈三娘,“换言之,清尘是肃国公的亲外孙,我的亲哥哥,虞相的嫡亲儿子。”
陈三娘的脚步猛地停住,瞠目结舌地看着虞清漪:“清尘公子是相爷的亲儿子?!”
这事儿她可没听说!
虞清漪道:“清尘与我不一样,当初我娘来京城寻虞相的时候,只有我跟来了,清尘留在了西北,可笑的是清尘只是留在西北而已,虞相竟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这么多年来,虞相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嫡子。
去年,清尘来到京城,却因为虞相过往的所作所为而不愿跟虞相相认,便一直戴着面具,隐瞒了身份,直到我外祖父回来京城,才将清尘的身份公之于众,没两天,三娘你就来了。“
陈三娘闻言一脸空茫。
原本她以为相爷没有儿子,那她这两个儿子不论聪明与否应该都是可以进入相府的,只要她的儿子能住进相府,做大楚丞相的儿子,那她这个做娘的怎样都可以,大不了她一个人回老家去,她的父母这辈子都不可能来京城,她随便撒个谎就能瞒过她的父母。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相爷有儿子,有不止一个庶子不说,还有一个出身极好又有大能耐的嫡子,那她的两个儿子怎么办?
陈三娘突然有些慌了。
看出陈三娘的慌张,虞清漪思忖片刻,问道:“事到如今,三娘是想拼尽全力去争取自己的幸福,还是想要争取令郎的前程?”
“那当然是我两个儿子的前程啊!”陈三娘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自己的幸福还有什么可争取的?我儿子都给虞亮生了两个,还能怎么样?”
她是真心爱着虞亮,可那又怎么样呢?她的真心在虞亮那里值几个钱?虞亮对她的关怀是假的,对她的爱护是假的,对她的爱更是假的,那个男人恐怕从来都没有真心待过她,她再爱他又有什么用?给自己添堵吗?
她不是那种认死理的人,要不是为了儿子,她就直接跟虞亮和离了!
虞清漪再一次对陈三娘的回答感到意外:“三娘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陈三娘道:“五姑娘,你可别觉得我们普通百姓就都是卑躬屈膝的,我们家虽然没有你们这些权贵人家有钱,但我也是被爹娘宠大的,我也是受不得委屈的!
我也不怕你笑话,来京城的这一路上,我自己在心里给虞亮找了无数个理由,人还没见着,我就已经帮他开脱好了,只要他心里有我,哪怕我不是最重要的,我都认了!
可他是怎么待我的?从我带着两个儿子踏进相府开始,他可曾为我说过一句话?他没有,他一直在跟丞相夫人解释,一直在为自己开脱,我这心登时就凉了半截!后来丞相夫人动手打我,他在旁边口口声声喊的都是‘护着夫人’,他就没管过我!
我领着两个孩子跑出相府,在无忧雅居里住了这些时日,他可曾问过我们母子哪怕一句?“
说着说着,陈三娘就哭了出来。
她不是不委屈,而是守着两个孩子,她不想让孩子看到她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