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菁华真的有关心过他吗？
“怎么了？快吃吧。”卓菁华还劝着。
卓正熙放下筷子，没了胃口，“我吃过了，有事你就说吧。”
卓菁华见状也不勉强，她叫卓正熙回来本就不是为了吃饭。
“今天你爸爸带着那两个人来了，卓昊天也有二十岁了，你爸爸想让他进卓氏工作。”
“他做梦。”卓正熙冷冷道。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卓菁华说，“所以我也没答应，但毕竟人都来了，就让他们进来聊了两句。”
“呵......”卓正熙冷笑，“我妈走的时候，您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卓菁华说，她只认戚若苒一个儿媳妇，其他的女人这辈子也别想走进卓家的门。
可今天那个女人不仅进来了，还是卓菁华亲自放进来的。
“正熙...”她看着他，“这都过了二十年了，你父亲年纪也大了，他身边总要有个照顾他的人。”
“他的情妇多到都能踢一场足球赛了，还愁没人照顾么？”
“...别这么说你父亲，各人有各人的不易，你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他咄咄逼人？二十年前李怡挺着肚子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别咄咄逼人！
卓正熙冷脸，“所以您到底想说什么？”
“正熙，现在卓家的盘子越来越大，你一个人操持着也辛苦，之前想让你尽快订婚，就是希望有人帮衬你，但是你不同意，那奶奶也就不强求。所以我想，要不然就把麦和金融给你父亲管，帮你分担分担，也给他找点事做，免得他到处沾花惹草。”
卓正熙眯眼，明白了卓菁华的意思，要么妥协订婚，要么就分他的权利。
“行。”他一口答应下来，“他毕竟是您儿子，您给他任何东西，我这个孙子都没权利阻止，麦和金融你想给就给吧。”
麦和金融，算是卓氏商圈里，很赚钱的一个，卓菁华以此来要挟他，以为能掐其命脉。
但是她高估了卓腾的能力，金融证券可不是随便谁都能玩得转。
卓菁华显然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正熙啊，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愿意。”卓正熙笑笑，“他是我爸，是你儿子，你是卓氏集团的董事长，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卓菁华脸色不悦，“那我说让你订婚，你怎么就死活不干！”
“就这件事免谈。”
卓菁华被他的态度惹急，“你知不知道要是和许家联姻，对我们有多少好处！”
“知道。”他不屑道，“但我不稀罕。”
“卓正熙！反正你也是单着，娶谁不是娶？难不成你还真想和那个方雨晴在一起？”
方雨晴？
卓正熙蹙眉，“关她什么事？”
“关她什么事！”卓菁华怒道，“昨天你在加利拍卖行干什么了！为了个女人花了一亿，还和霍霆森争起来了，现在整个圈子都在传你的好事！”
卓正熙微微愣了下，这确实是他不曾预料的。
卓菁华叉着手，“我承认雨晴那孩子挺优秀的，要是当年她家没出事，我也很乐意看你们两个成为夫妻，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知不知道和她在一起，你要背负多少，就他们家那个事，要是什么时候被有心的人翻出来，够你喝一壶的！”
卓正熙冷笑，“我不怕，但看您的样子，似乎是很害怕。当年的事，谁是谁非，还真不好说。”
“卓正熙！”卓菁华冷脸，这是她最不愿提起的事情。
“反正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和方雨晴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卓正熙点点头，“我也绝对不会和许婉宁订婚的，您也死了这条心吧！”
卓菁华怒气横生，声音也跟着尖利起来，“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和我这么说话！你的家教呢！你给我去祠堂跪着，让你母亲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提到戚若苒，卓正熙的眼睛红了几分，起身快步走去三楼的小祠堂，他母亲的牌位在那里供着。
卓正熙走进去，跪了下来，他有很久没有回来看她了。
卓菁华跟在后面进来，她气的手抖。
对于卓正熙，搬出戚若苒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招了。
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受她控制的呢？
好像就是从他二十二岁，正式接手卓氏大小事务的开始。
卓正熙上手非常快，成长的速度十分惊人，只用了短短两年，就让卓氏集团的年利润翻了一倍。
他确实很聪明，像他母亲，但是却没有他母亲听话。
卓菁华不喜欢这种感觉，失控的感觉，最近几年更是强烈。
所以她急于给卓正熙找个人成家，男人只要成了家，心再飞，也会有牵绊。
等他再有了自己的孩子，卓菁华就有更多的办法约束他。
卓正熙跪在那里，梗着脖子，很不服气。
但是卓菁华有办法，她知道他的软肋在哪。
从小，卓正熙就是在打压教育的环境下长大的，他其实很害怕被人否定。
在外面，他是让人传颂的商界传奇，但是其实心里，依然是个急于被肯定的孩子。
他那么讨厌霍霆森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自卑。
那份自卑，不来自于霍霆森本身，而是卓菁华一次又一次的给卓正熙灌输着——你不如他。
“给你母亲上炷香吧。”她说。
在戚若苒的灵牌前，卓正熙乖顺了很多，他不会在母亲面前和卓菁华争是非。
香点上，他磕了三个头。
卓菁华看着说，“就只有在你母亲面前，你才能老实一点了。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这么多年栽培你的礼数教养，我看都被你忘了吧！”
“你和你母亲说说最近都干了什么？和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去酒店，还被拍到！你跟谁学的这么不自爱！卓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现在又跑去拍卖行丢人现眼！两千万的钻石，卓家的钱是让你这么挥霍的？”
“别以为你现在是卓氏的总裁，就没人说的了你，你也不看看你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你要不是我卓菁华的孙子，谁会看得起你？”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从小到大，你有靠自己的能力做成过一件事吗？还不都是因为你姓卓？是不是做了几年生意，就以为自己够厉害了？你敢扔下现在的一切从头再来吗？”
“你看看霍霆森，国内的生意说放下就放下，去到国外重新开始，现在依旧能做的有声有色，你行吗？你比的上他吗？”
......
卓菁华不停的说着，每一句都在否定着他。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说，实际上在他懂事之后，卓菁华几乎每天都告诉他——他不够好，他必须更努力。
他曾为此深信不疑，以至于每天都痛苦不已。
本以为这样的自己永远不可能被拯救，直到十八岁那年。
一个女孩晃着酒杯告诉他。
【你就是你，再烂也独一无二。】
【每个人的出生、背景、天资都是不可选择的，所以没必要计较，但能选择的是，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和你有没有为此去努力。】
【如果有人告诉你，你不够好，不需要去证明什么，远离他，不懂得欣赏你的人不用讨好。】
【世上的人千千万，有的姓赵有的姓李，但他们都不是你，你就是你自己，好也是你坏也是你，好的坏的组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你。】
【与其苛责自己，不如为难别人。】
她的话，无疑拉了他一把。
对于那时候的卓正熙来说，她是唯一可以倾诉的人，也是唯一不在乎他身份，让他做自己的人。
卓正熙记忆里的叶秋颜那张脸生动的和他说着话。
她抿了一口酒问，“不去管家人的期望，你自己有什么想做的？”
他怔了怔，摇摇头，“我没想过，你呢？”
她倏地一笑，“我想当个电台主持人，就做那种情感节目，越狗血越好！”
他奇怪，“为什么？”
她挑眉，“找乐子呗，这年头快乐多难。”
是啊，快乐多难。
十八岁的卓正熙，能跑出来和叶秋颜喝酒，就是他最大的快乐了。
——
卓正熙跪在灵牌前，一时间思绪万千。
十八岁的他被叶秋颜一眼看透，而如今快三十岁的他，依旧深陷其中。
卓菁华还在说着。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喜欢的人都离你而去，还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你的母亲？你喜欢的女人？你在意的一切为什么都留不住？”
“当年你如果努力一点，争气一点！你母亲怎么会为你操那么多心！又怎么会一病不起！”
“你这样的人，配得上别人的尊敬，别人的爱吗？”
“够了！！！”跪在地上的男人背影颤抖着，“别再说了...”
那些话像污泥一样，铺满他这三十年的人生。
他那么努力，就是想摆脱这一切。
可到头来还是一样，得不到一句肯定。
要是在以前，他确实会相信，是因为他不够好，所以留不住命里重要的人。
母亲对他的爱他留不住......
叶秋颜那样好的人他也留不住......
但现在，他已经不是十二年前的自己了，卓菁华的话可以伤他，但压不垮他。
他双手撑在地上，直挺的背渐渐弯了下去。
卓菁华以为他妥协了，便叹息一声，走上前搂住他的头，安抚着他。
“正熙，奶奶也是为你好，我是过来人，不想你走冤枉路。奶奶知道你是很孝顺的孩子，只是在外面受了太多委屈，跟奶奶闹别扭是不是？别怕啊，奶奶会帮你的，只要你乖乖的听话，奶奶的一切都是留给你的。”
但卓正熙却突然拽开她的手，踉跄着站了起来。
他一双眼猩红的看着她，“奶奶...您真的把我当成亲人吗？还是只是满足你控制欲的棋子？”
卓菁华有些惊讶，“正熙，你在说什么呢！你当然是我的亲人！我最疼爱的孙子！”
是么...卓正熙落寞一笑，他抓住卓菁华的肩膀，看着她脸上渐渐衰老的痕迹，“我曾经非常敬重您，您说的没错，我有今天，您功不可没，我是你的孙子，是你精心培养的卓氏继承人。”
“正熙?”
他抢着说，“但是，我更是我自己。”
说完，他甩身走，卓菁华震惊不已，没想到卓正熙竟然能走出心魔。
她忙追出去，在那人即将消失在老宅大门前，喊出一句，“迈出这个门，你还能是谁？”
他是谁，已经不由卓菁华决定了。
卓正熙没停留，快速的上了车，今天他是自己开车回来的。
黑色迈巴赫在环城路上快速驶过，驾驶座上的人，脸色苍白。
他不断加大着油门，在车流中穿梭，他知道很危险，但他控制不住。
他是谁？
他能是谁？
如果没有卓氏这个前缀，他还是谁？
尽管卓正熙暗示自己不要去在意，但卓菁华的话还是影响着他。
这是多年下来养成的条件反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突然，旁边车道的白色汽车打轮变道。
卓正熙迅速反应，向一侧闪避，但车速太快了，他踩住刹车，方向盘还是脱了手，然后刮上了护栏，巨大的摩擦声刺激着耳膜，车身直接在应急车道上甩出去百余米，转了好几圈才慢慢停住。
他的车改装过，这种程度的冲击倒能承受，但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卓正熙的脑袋因撞击磕了一下，手臂也刮破流了血，整个人被甩的晕晕沉沉。
他解开安全带，从车里走下来，车头冒着烟，看样子撞得不清。
有路过的车，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卓正熙摆摆手拒绝了，轻伤而已，没那么严重。
还是他心里的伤痕比较疼。
卓正熙站在半山的环城公路边上，这里可以看到海。
九月份的夜晚有些凉，他整个人忍不住发起抖来，然后和路过的车借了根烟。
“秦安，来接我。”他打电话说。
嘴里猛地吸了几口烟，他需要镇定下来，卓菁华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重复播放，似乎马上就有理智崩碎的危险，他想如果他有一天真的成了精神病，多半是被卓菁华逼得。
等秦安到的时候，看到卓正熙的样子，魂都吓没了。
“少爷！”
卓正熙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此刻的他就像个瘾君子一样，止不住的颤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在疼，他需要解药。
他要去找他的解药。
“溪御澜庭...”
“少爷，您应该先去医院包扎一下。”
卓正熙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用尽力气吼着，“快开车！”
他要撑不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只有她能救他。
他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