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早前翻新过,剩余的废料傅林东不舍得丢弃,说是日后也许用得上,就搭了一间简易的草房,用来存放。几年下来,草房既无人看守,也未曾有过失窃,傅林东也似全忘了这事一般。玄奕觉得这个地方用来关邬夜青倒是合适得紧,于是将里面简单收拾加固了下,整理出一间牢房。
此时,月溪与这个安心喝汤、说着害怕的邬夜青只隔了一道铁栏门。
“我二人是不是早就相识?为何我觉得这个汤我喝过。”邬夜青头也不抬地问。
“你真的想知道?”
邬夜青抬起头,眉眼上挑:“你说吧,我想知道。”
“我和小玄子和其他人是不同的,你瞧得出来吗?”
“半仙么,瞧得出来。”邬夜青难得玩笑了一回。
月溪摇摇头,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和他可以看得透他人的前世和今生,所以才会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邬夜青嘲笑道:“原来不是半仙,而是大仙,那敢问林大仙,我的前世是怎样的?”
“你和你师傅柳素梅前世都是被石守信所杀。石守信利用你,拿下永盛漕运,顺利运兵器上京。随后命你趁新皇出游之际,以飞鹰镖射杀。之后你打算远走他乡,没想到石守信怀疑你要秘密联系地方反对他的官员,于是捉住柳素梅,诱你现身,将你拿下,向世人公告,你是谋害新皇的凶手,将你钉死在邬贤王府遗址之上,还说贤王一世英名。全被你毁于一旦,啧啧,怎一个惨字了得。”
邬夜青大笑:“原以为会说出什么令我意想不到的话,原来又是反间计,无趣得紧呢。”
“你不相信?”为了诱他中计,她与欧阳晟想了多时,才编出这样一个悲惨的小故事。说完后。月溪还悄悄闭了闭眼睛,心里打了个冷战。
“当然不信。其一,你说的什么前世今生。于我而言,都是尚未发生之事,尚未发生之事,你怎样说都好。我是断断不会信的。其二,石将军不可能愚蠢到拿柳素梅来迫我现身。因为他知道,这样做对我而言一点儿意义都没有。”柳素梅是他师傅不错,但并不代表他与柳素梅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情义,那一年他逃跑。她把他抓回去毒打一顿,他就已经暗暗立下誓言,事成之后。给她一笔银子,就与她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其一,我问你,你方才喝的是什么汤?”
“你炖的是什么汤,我喝的就是什么汤!”
“有没有冬瓜?”
“有。”
“冬瓜不是冬天之物,为何叫冬瓜?”
……
“我就是知道你不知道冬瓜为何叫冬瓜,才特意炖了冬瓜汤!”
“就算我不知道,又能说明什么??”
“那就说明我知道的绝不仅仅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还有很多尚未发生,和深藏在你脑海中的事情。”
……
“其二,你把你的衣裳脱了。”
……邬夜青如怪物一般地看着她。
“不脱也没关系,你的后背有大大小小数十道伤痕,你说你不会去救柳素梅,不过是因为这些疤痕是她带给你的!”
邬夜青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他从小随柳素梅隐居蜀地,下山后先去了趟京城,然后就是江城,在江城潜伏不足两个月,被欧阳晟囚住至今。他从未有过一个朋友,也从未与旁人多说过一句,可眼前的这个林月溪,却熟识地像是如影随形一般。
“但是即便如此,你也还是会去救她。”
“为什么?”
“因、为、她、是、你、的、亲、娘!”月溪一字一顿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邬夜青双手抓住铁栏,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月溪不理他的狂笑,提高声调:“她当年是王府的一介侍婢,与贤王珠胎暗结,发现自己怀有身子后,躲去乡下,没想到倒躲过了一劫,之后她自毁容颜,忍辱负重,日日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见却不相认,就是为了把他培养成一个心中只有仇恨的复仇工具!而你,邬夜青,就是这个儿子,这个号称邬贤王唯一后人的儿子!”
“住口!”邬夜青的双手突然从栏杆中伸出,掐住月溪的脖子。他双眼通红,额上青筋爆裂,咬牙切齿:“住口,你这个巫女!你这个妖怪!你不过是一个一心想嫁入有钱人家的虚荣女子,那欧阳晟如今已是你囊中之物,你还要来招惹我做什么?你还要在这里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你闭嘴!你住口!”
邬夜青如魔鬼一般的脸放大在月溪眼前,月溪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双眼泛着泪光,就是掉不下来。
这时,守在门外的欧阳晟冲进来,救下月溪。
欧阳晟把月溪拉到身后,对邬夜青道:“我知道你一时定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任你如何不能接受也是事实,如果你不相信,我们自有法子让你相信。”
邬夜青颓丧地坐在地上:“什么法子?”
“到时自然会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所有的真相,除了与我们配合,别无他法。”说完,他揽着惊魂未定的月溪走出牢房。
“等等!”邬夜青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月溪:“据说泄露先机、知晓未知、看透命运之人都是会付出代价的,有的人折了寿,有的人残了身子,你呢,林月溪,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月溪扭头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另一边,玄奕去见了柳素梅。
多日的捆绑和奔波,使柳素梅原就苍老的身子更显老态。玄奕有些不忍,让阿利给她松了绑,又喂了她些水喝。
“夜青呢?”她一开口,问的仍是邬夜青。
玄奕无声地叹口气:“你怎么从来不问问我们囚你目的何在?”
“愿意说,自然会说,不愿意说,老身问了也没用。何况,老身也不认为自个儿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所以问也没用。”
“实话告诉你,我们是石守信的朝中政敌,早已与他势同水火,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我们捉住你与邬夜青就是为了抓住他的痛脚,在新皇面前参他一本,谁料那邬夜青无论如何也不愿开口,那块令牌也已破碎,只有你一个老太婆的话,根本不足以指控石守信。”
柳素梅冷笑:“还算是个识时务的,既然如此,那就快放了老身,老身还可代你们向石将军求情,到时赐你们一个全尸。”
“但是我们改了主意。”玄奕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我们想让邬夜青当皇帝。”
“什么?”柳素梅大吃一惊。
“有什么好吃惊的?别告诉我,你没有这样想过。你恨了半辈子的人是当今新皇,一旦杀了他,你就没有想过,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取而代之?何况,邬贤王生前,已是受万民爱戴的王爷,若不是发生龙袍之事,由他取代前朝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老身是恨赵贼,但并没有想过让夜青坐皇帝。皇权之争,向来是最惨烈的,贤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老身怎么可能还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重蹈覆撤。”
玄奕不禁对柳素梅生了几分敬佩,她是面目可憎,她是满腔仇恨,可是她对贤王爱得忠贞,对邬夜青爱得深沉,更难得的是,她居然能对皇权有如此清醒的认识,如她这般的女子,也是世间少有吧。
“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邬夜青?皇帝始终只有一人,只要邬夜青不坐上皇帝之位,不能万人之上,他就永远不会安宁,石守信是不可能放着这样一个碍眼之人在身边的。”
“哼,你以为石将军是你等心狠手辣之人么?老身告诉你,石将军若想杀夜青,早就可以动手了。那年夜青擅闯宫殿,被禁军拿下,是石将军出手相救,才保得夜青性命。”
玄奕摇头:“笨!那是因为邬夜青对他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他当然会救他,一旦邬夜青没了利用价值,就会成为石守信的眼中钉。”
“呸,石将军才不是这样的人,只有……”
“好了,多说无益。”玄奕摆手:“既然你眼中的石守信是重情重义,一心只为邬贤王复仇,那么我问你,如果你向他要皇位,他会不会给?”
柳素梅一怔:“老身说过,不曾想过皇位之事……”
玄奕不耐烦地打断她:“想不想是你的事,给不给是石守信的事。怎么样,你敢不敢向他要皇位?万一他真如你说的那般,给了呢?”
柳素梅沉默半晌,道:“夜青若当上皇帝,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到时,夜青一样会杀了你们。”
“放心,邬夜青如今在我们手中,到时,我们自然会向他求得免死金牌,然后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了。怎么样,你去不去?”
柳素梅苦笑:“如今夜青在你们手中,老身还有说不的资格吗?”
玄奕笑了:“三日后,石守信会去京城最大的瓦舍吃花酒,赏金丝雀,你乖乖按照我说的办,万一露了马脚,你就一辈子也别想找到邬夜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