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重生的人坐在火堆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咳。傅玄奕。”玄奕尴尬地开了口。
“哦。小女林月溪。”
玄奕心中翻了个白眼,知道你是林月溪!不就是欧阳晟前世钟爱的那个林月溪么?只是明明是个呆傻、丑陋的,怎么会被形容为“灵气、娇俏、有趣、善意”?那家伙是什么眼神?
前世爹爹莫名卷入尚中书贪腐忤逆一案,爹爹为保族人,拒不认罪,直呼冤枉,新皇一怒之下,下令流放边疆。想爹爹年事已高,若要流放边疆,岂不等于去送死?他气不过,跑到朝廷与新皇理论,冲动之下更以死明志。黑白无常捉他下去,送去奈何桥时,他听到二物打赌争执,才知原来还有重生一事。他要胁二物,若不让他重生,就把它俩对林月溪所为全部张扬了去。二物无奈,只好也把他踢回了一年前。
重生后的他立志为爹爹洗脱冤屈,解除傅家危机。他仔细回忆,当时被卷进尚中书一案的,除了爹爹,还有远在江城的杜孝廉和与杜家结亲的欧阳家。杜孝廉且不说,他与尚中书同在同乡会多年,牵涉众多利益关系,朝中只要年长一些的官员都心知肚明杜孝廉是尚中书最大的金主。可是爹爹与欧阳家就奇怪了。爹爹早从吕士英那里获得新皇心意,断不会愚蠢到再与尚中书来往。而那欧阳家按说也接到了爹爹秘信,怎么还会自毁前程地与杜家结亲?想来想去,他觉得问题可能出在那封秘信上,于是潜入江城,扮作船工。打听情况。事情就是这样凑巧,今日他正在船底工作,一个女子脸对脸地掉到他身上,他定睛一看,那女子前额赫然一块重生印记!他瞬间明白了,原来她就是林月溪,和他一样重生了的林月溪。有个同伴。总比单打独斗要好。于是他决定尾随她。没想到,跟到荒野,只看到阿凯独自快马离去。他狐疑地向前走去。只有空荡荡的马车,看不见一个人影儿。寻寻觅觅间,听见她的呼喊,循声而去。把虚脱的她带到山野的茅草屋。
就在傅玄奕心中嘀嘀咕咕之际,月溪也在偷偷对他上下打量着。之前见他穿了船工的粗布衫,以为只是一般船工,没有细瞧,这下借着焰火。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比一般姑娘还要漂亮几分。只有一副颇有英气的眉毛。平添不少男子风度。他虽然身材不低,但细皮嫩肉中透着养尊处优。一看就知道绝非一般人家出身。她活了两世,不记得江城有这样的人物。他从哪里来?来江城何事?是敌是友?
玄奕发现了月溪对他的打量,瞪眼道:“看什么?”
月溪抿嘴:“傅公子非江城人士吧?”
“既然你我二人同为重生之人,就不用那么客气。我从京城来。”
“哦,敢问傅公子前世因何毙命?因何机缘获得重生?因何来到江城……”
“得,得。”玄奕不耐烦地打断她:“因何,因何,说话好不爽快!这样吧,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若答对了,我们就同行,答不对,就各走各路。”
月溪一怔,同行?
“你可想救他?”
月溪猛地抬眼望他。他知道什么!
玄奕没有回避她的盯视,又问一遍:“你可想救他?你应当知道我说的他是谁。”
望着他清澈的眼睛,月溪打算赌上一赌。她点点头,十分肯定地答道:“想。我想救欧阳晟。”
玄奕很满意这个答案,随后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说完后,他道:“我来江城,就是想查清欧阳天当初为何不听爹爹劝告,明知尚中书失势在即,还要与杜家结亲。我觉得,这其中与我傅家被牵连一事有关联。”
原来是这样,他是个被自己无辜牵连的人!林月溪抽抽嘴角,盯着面前一跳一跳的焰火,道:“那封秘信还没送到欧阳天的手中,就被邬夜青换掉了。后来邬夜青又使计赖欧阳晟毁了杜心雁的清白,两家最后不得不结亲。”
“邬夜青?”玄奕努力从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我不记得前世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个人,他为何要做这么多事来害我傅家和欧阳家?”
“他是前朝邬贤王的遗腹子。”月溪将石守信与邬夜青密谋一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玄奕听完,“腾”地一声站起来,握紧拳头,怒火中烧:“怪不得!怪不得!石守信原来早有谋反之心!他多年来装傻痴,扮莾夫,原来只是为了让新皇对他放松戒备。在围场中提及阮籍一事,尚中书家中突然起火,新皇收到的密报,看来这一切全是他的处心积虑!先是借新皇的疑心,铲除多年的死对头尚中书,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联合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邬夜青,在江城密谋谋反之事。爹爹之所以会被牵涉进尚中书的案件,定是他从邬夜青那里得知了爹爹送给欧阳天的秘信,怕爹爹破坏了他的计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同爹爹一起害了,太狠心了,真是太狠心了……”
听着玄奕条理清晰的分析,月溪心中更加内疚,他也是个人中翘楚,却因前世之事,遭受此等无妄之灾。
玄奕终于将整件事理清,心生疑惑。他一把拉起月溪:“你一介果农之女,如何知道此等机密之事?难不成你前世竟是他们的同谋?”
月溪不敢看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前世……前世是我救了邬夜青。”
※※※
玄奕气鼓鼓地瞪着月溪,月溪只管把头埋进手臂里,眼不见心不虚。
“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亏你还是重生过两次的人,竟然连好人坏人都分辨不出!东郭先生和蛇,三岁孩童都讲得出来的简单道理,你这么大个人却不懂!可怜本公子正值青春年少,最后落得被你这个笨蛋连累至死!”他已经这般数落了月溪近半个时辰,实在是太气愤了!欧阳晟明明已经把那姓邬的擒住了,最后竟被这个蠢女人救了!
月溪可怜兮兮道:“就是知错了,小女前世才会自尽,如今更被黑白无常拿去女子最珍贵的容貌和眼泪。我已这般惨了,就请傅公子高抬贵口吧。公子方才不说要同行吗?不如我们好好筹谋一番。”赶快转移一下话题,要不依这个傅公子的喋喋不休劲儿,说到天明也可能。
“我们?”玄奕莫名其妙:“我与你有什么可筹谋的?依你所言,只要今世爹爹不再答应欧阳天的请求,我们傅家就可安然无恙了不是?”
月溪一惊,才发现自己太老实了,竟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啊,对于傅玄奕来说,只要保住了他爹爹,他还有什么可筹谋的呢?可这样一来,她不就又像前世那般孤军奋战了吗?虽然这个傅公子对她凶了一点点,言语恶毒了一点点,脾气火爆了一点点,但看上去头脑不错,也有两下子身手,最重要的是,重生之事,她只能对他说。他若离开了江城,谁还会来帮她?想到这,她道:“此言差矣。傅公子若是以为如此就可高枕无忧,那就大错特错了。石守信早就对傅太师心怀不满,若不铲除他,太师迟早会有性命之虞。”
“你怎么知道?”
月溪摸摸鼻子:“他给邬夜青的密信上是这样写的。”事到如今,为了能多一个帮手帮欧阳晟,只好连唬带骗了。
玄奕不语。对于她的话他并不是全信的,但单就石守信谋反之事,他不得不信,毕竟这等忤逆之事,她林月溪一介平民女子是没有胆量,也没有心思编造出的。今朝新定,虽不敢说兴隆昌盛,也算是安居乐业,如今战乱再起,谁敢保证能够独善其身?
月溪见玄奕不语,以为他信了自己,道:“欧阳晟今世又把邬夜青擒住了,你知道吗?”
“是吗?”没想到他的速度倒挺快。
“是,如今就被押在船厂,我今日去船厂亲眼瞧见了的。傅公子,你有你想保全的人,我也有我想保全的人,既然我们共同的敌人都是石守信,为何不能一起铲除了他?”
玄奕大笑:“一起铲除了他?好一个天真的丫头!你以为那石守信是棵小草,是棵小树,仅凭你我二人就能成行?”
“还有欧阳晟啊,他已经擒住了石守信在江城的埋伏!”月溪认真地说。
玄奕笑得更大声,“还有欧阳晟啊”,在她口中,仿佛一个欧阳晟就能抵得过千军万马似的。
“送死的傻事我不做,明知会送死的傻事我更不会做。你我都是重生过的人,明白再活一次有多么不容易。”玄奕表明立场,绝对不做一个傻瓜。
“公子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仿佛贪生怕死之辈,但是小女知道,公子绝非这样的人,若是如此,公子前世断不会为了太师和傅家的清白饮恨自尽。”月溪仔细瞧着玄奕的脸色,又道:“小女是个愚笨之人,前世有眼无珠,才连累公子,但是今世,小女有幸碰到了公子,断不会再如前世那般蠢笨。”
玄奕哼道:“这几句话说得还算中听。”
月溪心中窃喜,原来这家伙喜欢奉承。“公子方才不是说要与小女同行么?这个话,还算不算数了?”
玄奕白她一眼:“本公子说话哪有不算之理?只是就算欧阳晟抓住了邬夜青,他抵死不开口,我们也没法子不是?”
月溪笑道:“小女知道怎么办,公子坐下来仔细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