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夜青!可否借一步说话?”欧阳晟朗声叫出他的名字,看来他有必要和这个人好好聊两句。
邬夜青面色一凛,那欧阳晟连名带姓叫了自己,想必是有备而来,刚好,自己也有话要与他谈,他毫无惧色,迎上去。
“别……”月溪见这二人居然要撇开她到一边说话,顿时慌了,他们有什么可说的?会不会打架?她上前站到二人中间,对欧阳晟说:“他如今已不再觊觎永盛的生意了,只安心打理驿站酒馆。之前他跟踪你,是他不对,但你不也毒打过他么?你二人之间的帐不如就算了,大家以后相安无事可好?”
欧阳晟被她说懵了:“他觊觎永盛?我毒打他?林月溪,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身后的邬夜青感觉到月溪话意中对自己浓浓的维护之情,方才的满腔怨忿倒是消减不少,他轻声道:“没事的,素闻永盛少帮主喜交天下友人,所谓不打不相识,夜青深感荣幸。”
月溪斜他一眼,靠近他,低声道:“你允诺过我不出手伤人,可不要忘了!”这二人的身手她都见过,欧阳晟虽然矫健、稳准、有力,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邬夜青手段阴柔、狠毒、迅速,一旦正面交锋,欧阳晟未必是邬夜青的对手。
原来她真正担心的还是他!夜青刚下去的怒火再度燃起,不过他此时心中已有了更好的主意,他忽地伸出手亲昵地捏捏月溪的下巴,低头在她耳边柔声道:“知道了,等着我。”
月溪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一时来不及躲闪,愣在原地。欧阳晟见二人卿卿我我之态,心中酸涩无比,他生硬地转过身:“走吧。”
邬夜青随欧阳晟走至河边僻静处。
“我去过荆州。”欧阳晟开门见山。
“哦,那又如何?”果然查过自己,夜青不动声色。
“我知我了解到的只是皮毛,你们邬家人究竟遭遇了什么灾难,外人说再多都是隔靴搔痒。我也知你心中满是仇恨,邬贤王死得惨,更死得冤。记得在西山擒你时,我就说过,邬家的后人,我永盛定当礼待三分,今日这话依然管用。”
邬夜青听欧阳晟提起邬家惨事,眼中仇怨再起:“善恶终有报!你既知我来历,当然也知我目的。你擒我之辱,欧阳昊毒打我之恨,我也不会不报。”今晚若不是那丫头误上望月楼,想必你们不死也残,夜青恨恨地想。
“所以这正是令我费解之处。”欧阳晟不解道:“我永盛与你邬家的仇怨有何干系?你既一心报仇,花费数月跟踪我是何故?以你的性子,你的身手,那日逃脱后,早该取我与三弟首集,何来忍耐这么久?你失踪数月,如今再现身江城,又是为何?自你来后,药铺老板和鸿鹄相继身亡,和你有没有干系?莫非你真如那傻丫头所言,是觊觎我永盛漕运?一个小小永盛值得邬家唯一后人如此大费周章?我全是不信!”
夜青哈哈大笑:“欧阳晟啊欧阳晟,要我如何说你才好,应当说你精明还是说你蠢钝呢?说你精明,你当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仅凭蛛丝马迹,就能思量到如此程度。说你蠢钝,你当真可笑至极,居然来问我,试问我筹谋二十年的大业,岂会轻易向你吐露?”
“我今晚与你说这些,当然不是期望得到实情。我若要知晓,自有法子知晓你究竟在这江城做了什么。”欧阳晟矢口否认。
“那是为何?”
“她……对你的事知晓多少?”虽然有片刻迟疑,欧阳晟还是开了口。
邬夜青冷笑一声:“原来不过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方才你也瞧见了,我二人很好,所以少帮主还是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你对她……有多少真心?你可知,有一日,你的身份终会连累她!”欧阳晟面色凝重:“你跟踪我多月,似是对我一清二楚,我对她的情意,也瞒不住你。你若真心对她,便放下心中仇恨,放下什么大业,若哪一日真的伤了她,莫怪我欧阳晟今日没有警告过你!”那一日,她告诉自己,她钟情邬夜青,他还以为她只是故意气自己,因他总是觉得她对自己并非没有半点情意,可是方才见二人情态,又令他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邬夜青不以为然:“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舍弃她而选择你永盛的前程,并不代表我也要如你一样。我邬夜青说过,只要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并且都要得到。”
月溪远远地瞧着他二人,焦急不已。终于看见邬夜青朝自己走来,连忙迎上去:“你们说了什么?说这么久?”
夜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二人在说,你究竟是关心我多一些,还是关心他多一些?还是你自个儿都不知道。”
月溪面上一红,跺跺脚:“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走了。”说着,转身向林家方向走去。
“月溪。”夜青拉住她的手:“我不管你心中有谁,你只能是我的。”
月溪只觉他从未如此认真过,心中一动,他对自己当是真心的吧,可是为何她却隐隐感到一丝危机?她甩甩头,努力把心中不详之感甩掉,她要他今夜陪自己出行,他做到了,她不许他突然消失,他也做到了,她还要什么呢?她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慢慢向林家走去。
“方才有位老婆婆为我算命。”月溪瞧着月色下二人的影子,想起一事,对他道。
“哦,我从不信那些。”
“我本也不信,只是她煞有介事,把我林家的事说得分毫不差,还说我若靠近黑色之物便会招来杀身之祸,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个儿会靠近什么黑色之物。”月溪仍在思索那老婆婆方才所言,她前世的确死得不明不白,至今也不知凶手是何人,难道今生会有人提前预知?
夜青大惊:“老婆婆?你说方才么?她对你做了什么?”
月溪被夜青陡然变脸骇住:“没……没什么,就……就你和欧阳晟去那边说话,她就来了。我原以为她是想讨几文钱,谁知她说她瞧出我印堂发黑,近日会遭横祸,还说只要避开黑色之物便能平安无事。你说,她说的黑色之物会不会指的是你呀,你姓邬……哎……喂……”
话未说完,夜青“嗖”的一声消失在夜空中!月溪气急,才答应过自己的话就全忘了么?
※※※
夜青奔至天涯酒馆,径直冲上楼上阁间,果然看见柳素梅端坐于藤椅之上。他眼中杀机一闪而过,既不拜身,也不下跪,只冷冷开了口:“你为何要见她?”
柳素梅被夜青身上散发出的寒气骇住,她养了他二十年,也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如此不敬过,那女子对他竟有如此影响力么?她从怀里掏出一支珠钗丢给他。
夜青拿过珠钗仔细一瞧,是月溪的!
“为师只想告诉你,我若想取她性命,易如反掌,就如这珠钗一般。”
“是么。”邬夜青冷哼一声:“那么夜青也想告诉师父,师父若想取她性命,必先过得了徒儿这一关。”
柳素梅彻底被激怒,拿起手中拐扙就如往常一般向夜青身上胡乱打去。
夜青一手抓住拐杖,向旁边一送,柳素梅便随那拐杖一道倒在地上。
柳素梅不敢相信夜青竟会对自己下手,她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你……竟这样对待你的亲……师父。早知这样,我方才在望月楼下,就不该心软,索性把那炸药全点了它,一了百了罢了!”
夜青把上襟打开,露出一道血淋淋的杖痕:“你心软?你心软会这样待我?”方才他是在最后一刻阻止了柳素梅点火,他也知柳素梅此举全是为了替自己出气,可是月溪在楼上,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炸死?所以他只好哀求素梅不要动手。素梅见他为了一个女子,竟不惜破坏他师徒二人筹谋数日的报仇计划,怒上心头,拿起拐杖就向夜青身上挥去。
令素梅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夜青竟与自己计较起来。她瞧着那杖痕,欲哭无泪:“你可知打在你身,疼在我心哪……”
“我不知。”夜青将衣襟合上,面无表情:“夜青只知,只要是夜青想要的,就都要得到。将军的大业,邬家的仇恨,夜青记在心头。但是夜青的喜好,也请师父记在心头。师父若哪一日再犯了夜青的忌讳,别怪夜青翻脸无情!”
说完,他摔门出去,丢下独自嚎啕的柳素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