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在橘园忙了两日,待这一日她又来到橘园,日熙对她说:“今日是上巳节,你大嫂要去趟王母庙,不如你陪她一起去,顺便休息一下吧。”
前世的月溪自然不会同行,她生性不喜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再加上又对震东的烧香拜佛一向深恶痛绝,因此断断不会前往这香火繁盛之地,不过重生后的她定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外出的机会,如若再像前世那样,整日待在家中,哪里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她高兴地答声“诺”后便换装去找方之仪了。
之仪听说月溪也要跟着去,颇有些为难,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月溪只道她是担心到时人多拥挤,便向之仪保证自己绝对不乱走。之仪见月溪心切,只好答应,心里兀自嘀咕,之前只听日熙说他家妹子性子清冷,这几日的表现哪里像是清冷之人了?
三月初三是王母的生日,旧称上巳日。前朝民风开放,人们大多趁这一日外出踏青,青年男女也可在野外相会,唐朝杜甫《丽人行》中的“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描写的就是这一日的盛况。今朝初定,礼教渐严,虽然还有不少男女在这一日出外踏青,但已不似前朝规模。
王母庙中的善男信女仍然非常之多。两人好不容易挤到前殿,之仪买来两柱香火,一柱递与月溪,一柱自己拿着,跪于王母像前,双手合十许愿。月溪瞧见大嫂虔诚的模样,也学她双手合十跪于草垫之上,口中念念有词:“既然赐于我林月溪一次重生的机会,就再保佑我这世能够长命百岁吧……”念完,她叩了三个响头。待她站起身欲拉之仪出去时才发现,大嫂居然转眼就不见了!
月溪在大殿内转来转去,这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要想在这里找个人真是不容易。而且大嫂一个大活人光天化日之下一声不吭地能去哪里?更衣?买香火?遇到熟人?月溪不敢胡乱走动,只好在大殿周围等候。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月溪心急如焚,便想回橘园通知大哥。
“月溪……”方之仪匆匆从大殿后院走来,双眼红肿,面色潮红。
“大嫂,你去哪里了?让月溪好等。”月溪转身见到之仪这副模样,蹙眉询问。
“方才……方才见到嫁往外地的旧时姐妹,聊得兴起忘了时辰,我们赶紧走吧。”说着,之仪就要拉月溪向庙外走去。
“那大嫂这眼睛是怎么回事?明显哭过呀?”月溪不相信之仪的话,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被风沙迷了眼睛,所以才这样。”之仪解释道。
“哪里有风沙?月溪站在这里半个时辰,哪里听到半点风声?”不能怪她林月溪多疑,只能说这大嫂的行为太古怪了,先是发现她心有所属,然后是那条丝帕,今日又是离奇失踪半个时辰,她为了大哥,也必须得问个明白。
看到月溪拿出一副不会善罢干休的架式,之仪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之仪,你还在这里没走吗?”一位绿衫女子的适时出现打破了二人的僵持。
绿衫女子亲热地挽住之仪:“你我多年姐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只是说不了几句话,又要分开,真是遗憾。这位是你那姑子吧,真是个清秀可人儿。”
月溪先反应过来,对绿衫女子欠欠身,又对之仪说:“这位姐姐就是刚才大嫂说的旧时姐妹吧?”
“是……是她,方才才拜别,这下又遇见了。”之仪连忙答道。
“哦……”月溪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大嫂,月溪不该疑心于你,你就当月溪少不更事,不要与我计较吧。”
之仪大度地摆摆手:“不碍事,现在说清楚了也好,已经出来太久了,我们走吧。”
“别呀,之仪,方才你我二人只顾着说话,不想我那随身的玉珮却遗失了,你且随我再去寻找一番。”绿衫女子拉住了之仪。
“哦……哦……”之仪不明就里地瞧着绿衫女子。
月溪以为之仪顾虑自己,便对她说:“大嫂,你快随这位姐姐去,我在这里等你就是。”
待之仪随绿衫女子走后,月溪找了处凉荫坐下,已近晌午,一般烧香叩拜都是宜早不宜晚,这样才显得虔诚,所以这会儿庙里已没什么人。
“这位小姐,你的东西丢了。”一个好听的男中音在月溪耳边响起。
月溪扭头一看,一位仙气十足的白衣男子不知何时立于她身旁。只见这男子着一身雪白绸缎,束一条白绫长穗绦,带一块羊脂白玉。乌发用白丝带束起,眉长若柳,目若星辰,肤若皓雪。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高贵华丽之感。这是仙童下凡吗?月溪竟一时看愣,呆坐在原处。
男子微微一笑,拿出一件佩饰:“这是小姐的东西吧?”
月溪如梦初醒,连忙站起身还礼:“不是小女的饰物。”
“哦,纵观这庙里人来人往,在下怎么觉得只有小姐配得上这精美佩饰?”男子说得极为诚恳。
月溪仔细瞧那物件,原来是用一颗红豆做的腰佩。她老实地说:“的确不是小女的东西。”
男子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又向月溪身边靠近一步:“古人视这红豆为相思之物,以此诵诗赞美男女之间的纯真爱恋。今日得见小姐,在下才知,这红豆不仅为相思之物,更乃神化之物。人与人之间相遇即是有缘,人与物之间相遇也是有缘。万物万生皆有灵气,既然这物件自个觅上小姐,小姐不如收下。”
男子态度谦和,这番原本说来有些越矩的话,被他一说,却显得诗情画意。月溪听完已是面色微红,小女孩扭捏情态也露出三分,哪个女子不喜欢被人仰慕,何况对方是一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月溪正要作答,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
那人身形高大,体格健美,剑眉星目,炯炯有神,却不是那欧阳晟是谁?只是眼前这欧阳晟与那日月溪所见极为不同,他刮去胡子,露出英挺的鼻子,削薄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脸庞,着一件淡黄色镶金边长衣,束一条银灰色玉扣腰带,更显气宇轩昂。怪不得哥哥见过他后赞不绝口,原来那大胡子后面竟藏了一副这等俊朗的容颜。
不过月溪这时可没心思多看这副俊颜两眼,心中直求庙里王母保佑欧阳晟没把自己认出来才好。
欧阳晟瞧见月溪窘迫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今日他奉娘亲之命,主动约杜家小姐外出游玩,又怕单身相约坏了心雁名节,于是带上二弟、三弟同行。到这庙里拜过后,欧阳显与欧阳昊俱不知所踪。欧阳晟与杜心雁玩了一时决定离开,却在这里瞧见欧阳显与一女子搭话。欧阳晟只觉那女子面熟,越走近看越是似曾相识,再看那女子一见到他即惊慌失措地别过头去,可不是那日假扮书生的女子是谁?只是今日女子一身嫩黄女装,显得格外俏丽灵动。认出她后,欧阳晟心中一阵惊喜,随后又无端生出一股怒气,这女子不是对自己有兴趣么,怎么今日又与一向浪荡不羁的二弟搭起话来?
“二弟。”欧阳晟没有再多看月溪一眼,径直向欧阳显走去。
欧阳显见是大哥来了,冲他使了个眼色:“大哥不是走了么?”
欧阳晟装作没看见:“时辰尚早,再多待一时。”
欧阳显以为他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看看月溪,又冲他挤挤眼。
“哦……”欧阳晟装作恍然大悟状,也看向月溪:“这是二弟的朋友?”
欧阳显一听差点没喷出血来,大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君子有成人之美,眼看这小美人儿就要上钩,他一个大活人杵在这里做什么?欧阳显硬着头皮,嘴角挤出一抹微笑,自以为风趣地说:“这是红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