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轰!轰!”两声巨响,顺德日军快速部队打头开路的两辆斥候摩托车被公路上的地雷掀翻,腾空跃起十几米高,一个车轮离开了车架回飞二十米,不偏不斜正好砸在田间大佐的汽车前挡玻璃上,把玻璃砸了个粉碎,田间的左脸被打进了数粒玻璃碴,疼得他“哇!哇!”大叫,驾驶员连忙停下车,不顾自己脸上的划伤连忙帮着长官把脸上的四块玻璃碴小心的拔出来,用救急包里的纱布给长官的脸打了块补丁,安慰长官没有伤到眼睛。
田间太郎后怕之余暗呼侥幸,自打去年右臂残废,操控马匹困难,他就换乘了汽车,为了便于观察敌情,田间在行军时有坐头一辆车的习惯,如果这次斥候的摩托车漏过了这两颗地雷,他的汽车就会触雷,那他就不仅仅是没了一边脸皮那么简单了,估计老命也够呛保住,现在只是破了相而已,连眼睛也没伤到,不能不说他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这时车厢上的士兵已经跳下车,把车头围了个半圈,骑兵也跟上来保驾,半边脸贴着膏药的田间大佐,拿起望远镜透过没有了玻璃的前窗向远处眺望,依稀看见十几里以外影影绰绰的队伍轮廓。
田间大佐喜上眉梢:“索嘎,终于追上了。通讯兵,向师团长阁下报告,我快速部队在隆尧县以西20公里处追上了八路军的运输队,八路军在公路上埋设了大量地雷,我部斥候士兵车毁人亡行军受阻,田间大佐头部受轻伤但不影响对快速部队的指挥,我部需清除地雷后再行追击,请将军阁下联系广浦联队在牧村设置阻击阵地,坚决挡住八路军运输队的前进道路,请石门的快速部队加快速度从北部侧击敌人,我部骑兵从南迂回封锁住敌人南逃的路线,我部步兵从西部压缩敌人的活动空间,争取一举歼灭八路军的运输部队。”
接着田间大佐对属下进行了一番调遣,骑兵大队冲下公路向东南包抄了过去,工兵开始小心翼翼的用探针和探测器寻找地雷,步兵也就清闲的等着道路的畅通。田间太郎也不特别着急,在石门快速部队到来之前他不想把八路军运输队逼迫得太急,避免八路军壮士断腕丢下物资下公路向北逃跑。没有公路,他的汽车就没了任何优势,而骑兵在南面封堵,八路军真要是现在就向北逃跑,只需要留下少部分部队打阻击,大部队就会如漏网之鱼惊弓之鸟逃之夭夭。
田间大佐的如意算盘给了杨毅、孙玉明击溃隆尧鬼子联队的机会,侦察员们已经将前面堵截、后面追击的日军情况报告了上来,原本杨毅还想让李涛的骑兵队阻击后面的田间联队来着,一看田间的追兵被两颗地雷就挡住了前进的脚步,立刻改变了初衷,让刘树斌领着几个战士继续玩埋地雷的游戏,间或打打冷枪给田间大佐的工兵增加点儿探雷难度。令李涛带着两个有了马的骑兵中队下公路向北迂回抄前面挡路的鬼子后背,对隆尧的鬼子实施两面夹击的战术,鸡鸣山没有战马的三中队和骑兵营三连则在公路南侧构筑阵地,阻挡南面鬼子的骑兵骚扰进攻。杨毅又让孙玉明坐镇营部直属连协调全局,让辎重连看护好运输的马匹,不要受枪炮声惊吓乱跑,他自己则带着两辆炮车和骑兵营的一二两个连正面杀向东面阻挡运输队前进的广浦联队。
广浦联队并不是日军正规野战部队,武汉会战之后日本陆军明显感到兵力不足,主要是广阔的中国占领区,处处都需要兵力镇守,在前线的可用之兵日渐缺乏,为了把宝贵的甲、乙种师团、旅团和联队集中起来进行攻坚战,日本大本营又从朝鲜、台湾和偏僻乡村征集一些从没受过正规训练的青年农民,经过短期突击训练组建了不少丙种守备部队,这种部队无论是士兵单兵素质、训练程度和临战经验都远逊于甲、乙种野战部队,不但人员编制缩水很多,武器配备更是与前者差了老大一块,
广浦联队就是这么个守备联队,驻守着隆尧县,按说隆尧县并不靠近交通要道,在其它地方,这种小县日军最多派个守备大队也就行了,但是隆尧的东面就是八路军冀南军区所在地,西面15公里是平汉铁路,这样一来隆尧县城的地理位置就显得重要起来。
广浦俊山大佐的任务就是阻止八路军东进纵队向西对平汉路构成威胁,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广浦俊山在隆尧以东的重要村镇路口都构筑了碉堡据点和封锁沟,八路军冀南军区和东进纵队目前的恶劣环境与广浦俊山的封锁有主要关系。他凭借着碉堡坚固战壕纵横,对封锁东面的八路军很有信心。
但是今天清晨顺德的鹫津将军却命令他阻击堵住从西面流窜过来的八路军运输大队,任务的严重性广浦俊山非常清楚,南宫地区的八路军和抗日军民经过几个月的封锁打击,已经到了饥寒交迫、弹尽粮绝的境地,用不了等到麦收,只要再封锁哪怕一个月,南宫地区的八路军和抗日军民就会不战自败,届时八路军估计没有几杆枪能够打响,没有几个人能站起来了,绝不能让南宫地区得到外面的支援,一粒子弹一粒粮食也不能运进去,这个任务对广浦俊山也不是太难,东面的八路军进入严酷的冬季后,由于缺乏冬装和弹药,已经失去了主动进攻的能力,近半个月整条战线都很平静,从太行山区开过来的八路军运输队,要通过铜墙铁壁组成的封锁线,无疑是鸡蛋碰石头之举,没有任何可能性。
可是鹫津将军的命令不仅仅是要他被动的挡住这支八路军的运输大队,而且要他配合顺德和石门的快速部队全歼目标,这下他的任务一下就艰巨起来,他的部队不能再龟缩在碉堡炮楼和战壕里以逸待劳打守卫战,不但要堵住八路还要拖住八路不让八路绕过隆尧封锁线,这就要舍弃现有的碉堡炮楼和战壕,集中部队坚守牧村,牧村是个东西、南北的两条公路交汇处,如果八路军的运输队占领了牧村往北走新河县往南走巨鹿县都能绕过隆尧封锁线。这两个县日军的力量只有一个守备大队的兵力,很难截住拥有重火力的上千八路军。
在牧村打阻击,可牧村却没有坚固的碉堡炮楼和现成的战壕,现在天寒地冻,大地像铁板一样坚硬,根本挖不成战壕,部队就只能依据村庄阻敌。
广浦俊山令部分日军和全部治安安军坚守县城和东面的据点及战壕,他亲自率领两个日军大队和一个步炮中队占据了牧村,把牧村的老百姓统统赶出了村子,命令部下拆毁民房,用石头、土坯、木梁、檩条和门板在村子东面构筑了一道掩体墙防御线,时间也就只能构筑起这一条简易的防线,八路军运输队就到了。
杨毅的战法并不复杂,先是用几辆装满杂粮口袋的大车掩护迫击炮堪堪抵进到射程范围,离鬼子步兵的掩体墙1400米,就向鬼子的掩体墙开炮,鬼子的步兵炮和迫击炮自然不能干看着步兵挨炸,对着这边的杂粮大车一通猛轰,四辆大车挨上几炮就塌了架,不过骑兵营的炮兵们看见鬼子炮兵开始试射就立马撒丫子逃命,只有200多米的路程,一口气就跑出了鬼子的迫击炮射程,鬼子的步兵炮虽然能打近3000米的距离,不过他们的目标也是四辆大车后面的迫击炮,所以骑兵营的炮兵没有什么伤亡。
不过这就够了,杨毅就是想找到鬼子的炮兵位置,他凭借过人的眼力和三生七战防炮超远的直射优势,开始定点拔除这些已被发现的鬼子炮位,每分钟发射五炮,五分钟之后,鬼子阵地上再也没有一声炮响。鬼子的大炮哑巴了,骑兵营的炮兵开始活跃起来,战士们将十多门迫击炮、重机枪抬到距离鬼子阵地700米的地方,朝着鬼子的掩体墙一通狂轰猛扫,这么远的距离,鬼子的步枪、轻机枪没一点儿脾气,而重机枪一旦反击很快就被杨毅的三生七战防炮轰掉,不到半个小时,藏在掩体墙后面的鬼子死伤大半,幸存者再也经受不住单方面被虐,精神意志崩溃,不顾长官的威吓开始溃逃,这就是日军守备部队跟野战部队的区别,如果是野战部队,日军士兵往往会死战不退,而且宁死不降。
追击溃兵是骑兵的强项,杨毅也不玩他的超级大步枪了,从汽车车厢直接跳上他的乌骓马,抽出两把20响驳壳枪,带着警卫排和侦察排以及一二连有马的一百多名战士向溃敌冲锋,对前方负隅顽抗的鬼子进行点名清除,这时李涛的骑兵中队也迂回到了广浦联队的东面对鬼子溃兵进行拦截剿杀,在东西两方面的夹攻下,大批溃退的鬼子向南面的隆尧县城狂奔,杨毅和李涛兵汇一路,像赶羊剥葱一般,在轰撵鬼子的同时,将后面的鬼子一层层剥离下来,等腿脚快的鬼子和有马的鬼子军官终于逃进隆尧县城,已经有六七百号鬼子躺在了溃逃的路上。
虽然有三生七战防炮利器在手,杨毅也没打算攻打隆尧县城,运输队后面还吊着大票鬼子呢,杨毅第一次没让战士们下马打扫战场收取战利品,而是快速返回运输队,利用三生七炮车给运输队开路,将东面公路附近的鬼子炮楼碉堡逐个清除,战壕里为数不多的鬼子伪军,根本架不住迫击炮重机枪的打击,凭借着战壕有多远逃了多远。
公路畅通了,运输队开始启程,通过了鬼子的封锁战壕后,这些战壕就成了八路军游击队阻击鬼子追兵的绝好屏障,杨毅留下了一辆三生七炮车殿后,炮口远远指向笔直的道路西面,只要肉眼看到日军踪迹就是一通轰击。
只带着九二步兵炮的田间太郎快速部队在损失了三辆前卫汽车后,只有望着八路军运输队行军的烟尘无奈兴叹,咒骂一遍广浦联队太过无能,再咒骂一遍石门的快速部队如同乌龟还不见影子,然后又咒骂特高课的笨蛋情报员中了八路的奸计,调走了自己的装甲车和山炮中队。
田间太郎在咒骂中好容易把石门的快速部队等来了,架好山炮,还没试射,对面战壕里的八路却骑上战马跟着那辆射程超远的炮车扬长而去,这边只好收起山炮,开启汽车追击,过战壕桥时,汽车却压响了八路的地雷,掀翻了汽车,车上的士兵死的不多却个个带伤,更气人的是,还得搭建过战壕的临时桥梁,过去后又要慢腾腾的探雷排雷,要想再追击八路军的运输队已经没啥希望了。
不论是田间大佐还是远在顺德的鹫津中将都知道,在南宫地区还有八路军的东进纵队和数千地方武装,进入南宫清剿不是一两支快速部队能办到的,至少得两个满员的甲种师团才行,否则也不用等到现在还解决不了南宫的问题了。
看看甩掉了追兵,就要进入南宫根据地,杨毅让部队换上了八路军服装,李涛的骑兵大队全部取回自己的战马,不再跟着运输队,在南宫西面8里地的九宫村驻扎待命,杨毅带着杨静雨燕和警卫班先一步进了南宫县城。由于证件齐全,一路哨卡并没过多拦阻,杨毅一行顺利到达冀南军区,看着一路上遇到的部队战士和地方上的干部都是面带菜色,虚弱无力,杨毅心里很是难受。
南宫县城,冀南军区司令部,几位军区主官和冀南特委的领导围坐在一个玉米骨拢燃的小火盆旁边,被烟熏的一个个眼泪汪汪,王副司令员焦躁的说道:“这八分区办事怎么就越来越不靠谱了,之前两次运送物资两次失败,这次倒好,拍了个莫名其妙的糊涂电报过来,说是骑兵营再次护送物资过来,却不说具体时间和路线,五支队要接应一下也无从行动,要是这次运送物资行动再次失败,战士们等不到过年就要断顿了。”
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焦阳忧心重重:“八分区把护送运输队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独立团的骑兵营实在是过于轻率了,那个骑兵营去年成军时我去云山看过,是太行山里的一股马匪改编过来的,匪性很重,参加了八路军还要军饷,普通战士每个月5块大洋,整个骑兵营一年开支9万多大洋,比国军中央军开支都多,纯粹是一帮老爷兵,指着这样的部队担负护送运输的任务,令人堪忧啊。”
特委副书记秦政把捂在手上的搪瓷茶缸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说道:“老焦的顾虑是有道理的,那个骑兵营的教导员是个还不满18岁的大孩子,十足的愣头青,就是他带人袭击的顺德鬼子看守所,目无组织目无领导,对于我的建议完全不予理睬,结果造成五支队三团政委郑韧同志、莲县人武部长牛显术同志等三位好同志牺牲了,同时还牺牲了不少骑兵营的战士,给我党我军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我回到特委后看了通报才知道这个胆大妄为的骑兵营教导员杨毅竟然还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朝自己的同志朝上级领导开过枪,直接造成军区下派的7名政工人员致伤致残,这个杨毅满身的土匪习气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是怎么入的党提的干?八分区的政审工作是怎么做的?让这样的人带领骑兵营护送运输物资的队伍,这不是开玩笑呢吧,八分区的叶子飞、陆远应该好好反省了。”
瘦成皮包骨的宋司令员一双眼睛显得更加明亮,额头的皱纹如同叠嶂:“八分区独骑兵营成军后不论是对日伪作战还是抗击顽军搞摩擦,都做出了显着的成绩,没少受到军区乃至总部的嘉奖,骑兵营花钱再多没要过上级的一个铜子儿,上交的战利品是军区各分区部队中最多的,年前开展的对托派审查运动,中央有结论,是错误的过激行动,八分区还挖出了混在工作组里的特务,我见过杨毅,人虽然年轻,可是能力不俗,军区骑兵营他只用了十天就调理出模样来了,敢于在顺德鬼子宪兵队看守所解救被捕被俘的同志还成功了,有胆识也有智谋,没有杨毅的鲁莽行动,还不知有忠诚优秀的党员干部被劳工研究所的鬼子折磨死,杨毅领导的这次营救活动瑕不掩瑜功大于过。”
司令员显然对焦、秦二人的话很是反感,瞟了二人一眼回过头问参谋长:“老文,八分区骑兵营护送运输队过来的事情你怎么看?”
文参谋长应道:“司令员说的对,八分区骑兵营很会打仗,我深入了解过,这个营的营长孙玉明同志是我们东进纵队支援给八分区的部队干部,孙玉明这个人很不简单,是美国西点军校的高材生,有极其丰富的现代战争理论知识,他的堂哥是原红九军军长孙玉清,孙玉明在美国军校毕业后回国就投奔了孙玉清,在红九军前锋营当营长,打过不少大仗恶仗,能在祁连山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的都不简单,八分区骑兵营有孙玉明掌控,能打胜仗并不奇怪,杨毅这个教导员一直把孙玉明当成老师,所以骑兵营深入顺德宪兵队看守所的救援行动绝不是杨毅的莽撞冲动所为,一定是孙玉明同志精心策划的结果。这次骑兵营护送运输队是孙玉明亲自带队,我预感他会给我们一个惊喜的。”
特委李书记疑惑的问道:“既然孙玉明这么能打仗,怎么年前八分区的两次护送物资的任务都失败了呢?”
“这个情况我倒是了解一些,由于孙玉明是西路红军的干部,审查托派分子的工作组把他的腿给打断了,年前孙玉明一直在养伤,那个年轻的杨教导员在解救老秦他们时也负了重伤,骑兵营群龙无首,在第二次护送物资时受到不小的损失。”政治部王主任说道。
李书记唏嘘道:“这个审查托派的运动实在成问题,光我们冀南特委就有上百优秀的地方干部给冤杀了,幸亏中央及时纠正了社会部的过激行为,否则南宫根据地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
王副司令员恨声道:“要是没那个审托运动,咱们冀南军区也不会沦落到如此艰难的地步,去年下半年审托运动一开始,部队多一半的主官进了学习班交代问题,眼睁睁看着鬼子搞囚笼封锁,部队愣是没法行动,后来得知审托运动是国民党特务操控时已经晚了,鬼子的封锁线已经完成,五支队撞了几次部队越打越少,根据地越打越小,粮食弹药所剩无几,战士们因冻伤严重减员,这样下去不用鬼子进攻,最多一个月我们就都得冻死饿死,现在我就盼着外面能运进来一批粮食弹药,吃饱肚子,枪里有子弹,说什么我也要带着部队将鬼子的封锁线撕开一道口子,掩护特委和军区机关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到外线跟鬼子打游击。参谋长,以你的分析,孙玉明的骑兵营护送物资运输队进南宫根据地的可能性有多大?他们可不单单是要闯过平汉铁路封锁线,还要通过敌人的囚笼包围圈,过铁路即使成功,顺德和石门都有鬼子快速部队追击堵截,要是八分区能把运输队的行军路线和时间准确的告诉军区,我还能集中有限的兵力和弹药跟孙玉明的骑兵营内外夹击撕破敌人的包围圈。可是,不论我们怎么询问,叶子飞和陆远就是不透露信息,对我们上级军区还保密,你们说多气人啊。”
宋司令员若有所悟的点着头像是自语:“叶子飞和陆远不报告运输队的时间和路线,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也不知道运输队的行动情况,而具体时间和路线是骑兵营确定的,二一个可能就是宏坤同志说的出于保密,年前两次运送物资的行动,八分区倒是提前把运输队的行动时间和路线提前告诉了我们,而鬼子和石友三的顽军也知道了,提前设伏阻截,才没能成功。”
王副司令员烦躁的说:“问题是现在运输队具体的行动时间和路线没有告诉我们,也没影响鬼子对平汉铁路顺德到邯郸沿线的严密封锁啊,据侦察员最新得到的消息,鬼子在这段封锁线增加了大量的远程火炮,武装装甲列车和装甲巡逻车每2小时走一个来回,八分区沿线铁路水泄不通啊,单单靠一个骑兵营能把物资安全护送到咱们这里吗?”
文参谋长眼睛一亮,猛击一掌:“是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孙玉明骑兵营好手段,宏坤,立即组织部队,往南宫西北方向移动,加派侦察员侦察巨鹿、隆尧、宁晋一带的情况,我估计十有八九运输队没有从沙河、永年过铁路,而是先上北跨过顺汾公路然后在内丘、临城、柏乡一带突破——”
“报告!”屋门一下被打开,刺骨寒风一下把屋子里的一点点热气吹得精光,也把参谋长的话给截住了,作战参谋闯进屋兴奋地叫道:“司令员、各位首长,大喜讯,八分区独立团骑兵营护送着支援物资平安到达南宫了!我们有救了!”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带着哭音,参谋的眼镜片被泪形成的水雾蒙上了。
“什么?运输物资到了?”
“人呢,骑兵营在哪里?”
屋子里的首长们都兴奋的站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话。
“报告宋司令员,文参谋长,各位首长,八分区独立团骑兵营教导员杨毅押运武器粮食和物资前来报到。”
一身风尘硝烟的杨毅走进屋子给一屋子大首长行个长时间的标准军礼。
司令员上前一步抓住杨毅的手双手紧握摇晃道:“杨毅,你这个小鬼,我们大家正在念叨你呢,你就从天而降,好!好!好啊!你们来的太及时了,过来,坐、坐、坐!跟我们说说,你们是怎么突破鬼子的封锁线的,两道封锁线,打了大恶仗吧,损失大不大,队伍伤亡如何?”
杨毅看着司令员蜡黄消瘦凹处深窝的脸颊,握着司令员犹如柴棒冰冷带有冻疮的双手,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周围的首长一看,心里就有些跟屋里的空气一样发凉,文参谋长沉重的问道:“怎么?小杨,损失很大吗?不要难过,慢慢说。”
杨毅擦了把眼泪说道:“不,我不是为了部队伤亡难过,我是看到司令员、参谋长和首长们这么苦难过,司令员,几个月不见您咋都瘦脱形了?我们来晚了,让首长们吃苦了,我们是从临城附近过的铁路,过铁路时打掉了鬼子的一个据点,逼降了一个连的伪军,我们没有什么损失,倒是突破隆尧封锁线时,后面顺德的日军快速部队撵上来了,前面的鬼子封锁的又很严密,我们打的有些艰难,牺牲了十几名战士损失了四大车粮食,总算突破了鬼子的包围圈,摆脱了敌人的追击,进了南宫地界就顺利多了。”
“啊!仅伤亡十几人就突进来了,实在万幸啊。”首长们抚额相庆。
“杨毅同志,这次你们押运了多少物资过来,粮食有多少,弹药呢,有弹药吧。”王副司令员直接问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我们的运送能力有限,带来的物资不太多,粮食有十七八万斤,大约有15万发子弹基本上都是七九规格,手榴弹接近1万颗,还有少量的迫击炮弹和地雷炸药,另外还带来1000多套棉军装棉大衣和一些棉花布匹。”
“才十七八万斤粮食?这点粮食能够做什么?即使不算农村的老百姓,南宫根据地光是部队、机关、学校等单位也有1万2千多人,一人不到20斤粮食,连春节都过不去,更别说坚持到麦收了,粮食是重中之重,即使是弹药冬装不运,也要尽力多运粮食过来?叶子飞和陆远是怎么想的吗!”秦副书记抱怨道。
“弹药还是要带的,五支队已经没有弹药储备了,如果敌人发起主动攻击,我们已经组织不起来有效的抵抗了,有了这批弹药,五支队就有了一战之力,当然了,要是弹药再多一点儿就更好了,粮食确实少了些,不过有了这批弹药,我们进行突围转移到外线就粮应该问题不大。”王副司令员还是比较满意。
李书记满怀希望的问道:“小杨同志,你们骑兵营还能再运几次物资过来吗?像这样的运输力,再有五六次的话,南宫根据地就能坚持到明年麦收,我们能开辟这块根据地不容易,如果我们突围到外线,根据地的百姓就要受苦了,而且医院里、老乡家还有上千重伤病员,落入鬼子手中不但性命不保还会牵连收藏他们的老乡,突围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杨毅苦笑道:“各位首长,这次我们能比较顺利的把物资运送进来,是采取了声东击西的策略,迷惑鬼子把注意力放在了顺德邯郸一线,这才能比较顺利的突破平汉铁路封锁线,又打了隆尧的守敌一个突然袭击,冲破了鬼子的囚笼包围圈,你们说鬼子以后还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吗?话说回来了,即使鬼子给我们机会,八分区也没有了粮食弹药和物资,年前第二次运输已经将八分区的底子清光了,老百姓的家里的粮食也坚持不到麦收了,要靠野菜树皮掺混度日,我们带来的这些粮食弹药大部分是跟太行山里的游击队借的,在临城的赵各庄又顺便打下了一家汉奸大地主家缴获了一些。”
政治部副主任焦阳脸更阴沉了:“从地主家缴获的粮食?杨毅同志,你怎么知道那家地主是汉奸?我们共产党人即使是再艰难,违反纪律违反政策的事情也不能做,前年中央就下发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统一抗战的文件,不允许随便打土豪分田地抄家收缴浮财,你们骑兵营没有学习文件吗?”
杨毅脸也不好看了:“赵各庄那家地主主人叫赵忠基,是日伪政府的维持会长,大儿子赵发是石门的治安军的师长,二儿子是临城警察局长,赵忠基杀害了4个农会党员干部干部,民愤极大,焦副主任你说这种人是不是汉奸?”
王主任连忙打圆场:“小杨同志,你不要误会,焦主任也是怕你们违反政策,没别的意思,司令员,小杨他们这次运来的粮食确实不多,即使部队、机关的同志们再节省也坚持不到一个月,实在不行只能暂时放弃根据地组织突围了。”
李书记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我坚决反对突围,司令员,我看还是特委再给秋季损失小的几个区县发个文件,让这些地区的老乡再交一部分公粮吧,实在不行,民主政府给乡亲们打借条也行,乡亲们都知道大秋交的公粮司令员都调去救济重灾地区的老百姓了,再次交公粮,老百姓会理解我们的。吃不饱肚子,总比日本鬼子进来祸害糟蹋要强百倍啊。”
王主任摇头道:“李书记,要是乡亲们家里有余粮,再筹粮借粮甚至买粮都没问题,可是,大秋为了防止鬼子烧粮大部分村都是没等粮食熟透就收割了,收成减了不少,交了公粮,家里的粮食就已经不富裕了,再从老乡们家里筹粮,顶不到夏收就会闹饥荒,我们部队还可以突出鬼子包围圈生存下来,老乡们就只能眼睁睁被饿死,我们共产党人绝不允许这种惨事在根据地发生。”
宋司令员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再次沉下来:他带领东进纵队一手打造的南宫根据地,真的是他心尖上的肉啊,两年来根据地的百姓为抗战做出了巨大贡献,“最后一把米用来做军粮,最后一尺布用来做军装,最后的老棉被盖在担架上,最后的亲骨肉送去上战场。”百姓们为民主政府为八路军贡献出了全部,盼的就是不受鬼子的蹂躏涂炭,部队就这样突围走了,乡亲们会怎样的失望啊?在临时医院的上千伤病员怎么办?扔给鬼子吗?可是,不突围的话,等不到过年部队、机关就会断粮,近万部队战士机关干部工作人员就只能坐以待毙,那时候根据地还是会落入敌寇手中,乡亲们还是会遭到鬼子的涂炭,近万干部战士也将不保,如果这样,还真的不如趁着现在有粮食有弹药还有可能冲出包围圈,甚至能带走一些民兵和青壮老乡,保存抗日的力量,还有机会为乡亲们和伤病员同志们报仇。可是,可是这个决心真的太难下了,司令员两拳紧握,眼里沁满了酸楚的泪水。
看到司令员如此状态,李书记明白了,南宫根据地必须放弃,否则损失更大,反过来安慰司令员:“司令员,我收回我的意见,你下决心突围吧,趁着八分区骑兵营还在这里,立即突围,保住革命力量,以后还有恢复根据地的可能,毛主席在《论持久战》中说过,保存力量是为了更好的消灭敌人,我留下来,你放心,轻伤病员你们带走,走不动的重伤病员我来安排,乡亲们会豁出命来保护伤病员的,希望你们能早日打回来。”
杨毅的心被眼前的悲壮深深震撼了,脑袋一热冲口说道:“不用突围,南宫根据地不用放弃,我们有粮食,有几百万斤粮食。”
屋子里的人一下愣住了,参谋长忙问:“几百万斤粮食?杨毅同志,你没说胡话吧?刚才你还说八分区老百姓也缺粮,哪来的几百万斤粮食?”
秦副书记批评道:“小同志不要乱说话干扰首长们的决策,要是有几百万斤粮食,首长们还用这么伤脑筋?你已经报到完了,快出去到后勤处交接粮食物资去吧。”直接下了逐客令。
杨毅看了看大家没再说话,敬了个礼就要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