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苏言昏迷的第七天,谢昱深第七次讲完了一百则安徒生童话。他想出去抽根烟,轻轻地关上房门,一抬头看到叔母直僵僵地杵在走廊里。原本保养得宜的脸苍白憔悴,整个人如同只剩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他皱眉:“叔母。”
叔母看了眼病房:“她怎么样了?”
谢昱深哑声道:“还没有脱离危险。”
叔母看了看左右,有些犹疑地说:“昱深,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您说。”
她递给他一只U盘。
冰凉的小物件摊在掌心,他问:“这是什么?”
她轻声说:“你父亲出事那天,对面货车的行车记录。”
谢昱深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其实让车子转向的,不是夏贺一,”她看着谢昱深震惊的表情,破釜沉舟地说出真相,“是你父亲。”
她告诉他,不是夏寄舟的父亲为了保命往自己那边打了方向盘,而是他的父亲为了保护他的好友抢夺了方向盘。
“我买通了处理事故的交警还有货车司机,”她闭了闭眼,“对不起,我骗了你。”
“为什么?”他艰难地问。
“为什么……”她重复了一遍。
“那时他们的合作进行得很顺利,事业蒸蒸日上。有一天我得知他们给你和寄舟定了娃娃亲。我觉得很不公平,太不公平,同样是谢家子孙,老爷子凭什么那么偏心,凭什么你从一出生就被赋予一切,可是我的方柏……我的方柏什么都没有。”
“你说人是不是很贱?明明是我要带他远离这一切,带他出了国,随了我的姓,努力让他无忧无虑地成长。可每每听闻你的事情,我还是会觉得命运不公,觉得命运亏待了小柏。”
“我的一时私心,让你被仇恨蒙蔽了这么多年。”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自己都原谅不了我自己。这些天看着小柏不吃不喝地担心着急,我心里……”她擦了一下眼泪,“如果我不说出来,我真的会疯。”
谢昱深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被拧住了,疼的不像话。
叔母又很轻很轻地放下一句:“等她醒来,好好对她。”
谢昱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站了很久,直到窗边一只小麻雀昂着脑袋啁啾。
他看了一会儿,他的寄舟心地特别善良,有一次一只小麻雀撞在她家玻璃上摔断了腿,她带回家放在鸟笼里足足养了一个星期。但是一天夜里下大暴雨,保姆忘记关上窗,愣是把麻雀淹死了。她哭了很久,亲手在院子里给小麻雀盖了一个小坟冢。
他推开病房门,他的女孩躺在床上。
如果不是旁边的仪器显示着她的生命体征,他会崩溃。
她这么安静,这么无声无息,静默得像一幅画。
一点也不像她。
叔母的那番话对他而言是比天塌了还要大的冲击,突如其来的恐惧席卷了他,四周的空气像是在地底一样的滞闷。
就像你一辈子都以为自己看见的是整个真实的世界,但其实那些不过是火光投在墙上的影子。
虚假得可笑。
他走到椅子旁边,因为恍惚,险些坐空了。
苏言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手指从袖口露出来,由于长时间的昏迷变得更加纤瘦。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
失而复得,懊悔,恐惧,担忧……
他也不知道现在占据主导的是哪种情绪,他只知道,他宁愿躺在那里的是他。
他用侧脸去暖她冰凉的手指,眸中的痛苦神色再也遮掩不住。
寄舟,我的父亲用生命保护了你的父亲。
我却伤害了你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