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苍白的小脸，如今因为酒精的缘故而染上了几分病态的晕红，配合上她那纤细如荷杆的身形，更显得弱不胜衣，好似随时都会破碎在空气中一般。
苏乐静静地看着跟前的柳涟安，一点点地握紧了拳头，修长圆润的指节绷起，好似在隐忍着些什么。
然而柳涟安却也只是瞟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见着他也不发一语，却也并不意外，只是可以觉察出她唇边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几分惨淡的意味。
这份狼狈最终也仅仅只是在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瞬，很快她便重新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似乎正想要继续拿酒，但却发现苏乐此前叫的酒都已然被她喝了个干净，不觉皱了皱眉，回身张望了一圈，很快便眉目一舒，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围观的看客手中夺过了一坛子还未开封的酒来，“借用一下，谢谢了。”
那被乍然夺走酒的客人不觉愣了一愣，鉴于她的神态语气都太理所当然，只下意识地呆呆点了点头。等他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跟前的女子已经大咧咧地撕开了红纸，将其中馥郁的酒液往喉咙里头灌去了。
灌着灌着，她的眼角似乎已然有一滴清泪划过，一闪即逝，快得好似流光。
唐夜霜的视线触及到那抹晶莹的时候，也不觉有些惊讶，与此同时也有些叹惋起来。
早前就听枝娘偶然提起过，她们妖精实则是不怎么会流眼泪的。任何因为真心而流下的泪水，都代表她们体内法力的流失。要知道，身为一个妖精，她的修为便是主宰她能够活多久的最大因素。然而如今，她却是为了苏乐流下了这么一滴泪。
虽然自己身为局外人，对于此事无从评判孰对孰错，但是见到此等场景，唐夜霜难免还是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句：那个男人究竟何德何能，能将一个妖精纠缠几百年还念念不忘，甚至不惜耗损修为，而换来的偏偏是这等结果，这又让人应该如何保持冷静地去接受？
唐夜霜正在心中思量着，忽然间又觉得身侧传来一阵桌椅拉扯的响动，只拧了拧眉头，朝着那声响的方向望去，只见得方才还坐在座位上头的苏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陡然站起了身来，朝着柳涟安所在的方向走去，面色沉得好似化不开的墨，几乎已经黑沉到了极点。
这个男人究竟是想要怎么样？方才已经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他凶神恶煞浪家子的形象了，这时候难不成还想要对柳涟安动手？
唐夜霜的眉头也纠结了起来，一边时时刻刻注意着苏乐的举动，随时防范着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又借着疯病复发的名头来对柳涟安动手。这么想着，唐夜霜的指尖已经缓缓地探到了手腕的镯子处，随时准备着。
那头的柳涟安却好似察觉不到苏乐的举动一般，也似乎是察觉了，却丝毫未曾在意，此时此刻还在举着那个从围观看客手中随意抢来的酒坛子，朝着喉咙里头咕嘟嘟大口大口地灌着酒，眼看不一会儿便已经下去了大半坛。
然而这一次，柳涟安手中还残余着小半坛子酒的酒坛子已经被苏乐劈手夺了过去，“够了！”
柳涟安因而这突然的抢夺而被撞开，有些踉跄地退后了好几步，才强行维稳了自己的脚步。她却也不惊讶，只是抬起手来，用袖口随意地擦拭了一把嘴边残留下的痕迹，一边抬起眼眉来看着那面色笼罩着一层幽暗怒火的苏乐，眯起了朦胧的醉眼，似笑非笑，“怎么了？夫君方才不是想让我陪着喝么，如今我陪着喝了，大家也都看见了，您怎么反倒不让我喝了？”
还未等苏乐回话，她已经自顾自地拍了拍手，那张漂亮而苍白的脸蛋上莫名出现了几分孩子气的欢喜，“喔！我知道了！夫君是想要跟我一起喝，是不是？”
她的语气轻巧，然而却衬得苏乐的面色越发沉了下去，当即只上前两步抓紧了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警告了一句，“你不要再闹了！”
这么一句简短的话语却引得方才好似还乖巧如猫咪的柳涟安瞬时拔高了声音，音色因为骤然的提高而显得有些轻颤，“闹？我什么时候闹过？阿乐，你要我留下来，我便留下来了，你要我陪你喝酒，我便一口气干了好几坛，我已经什么都按照你吩咐的办了，你却说我在闹？那你告诉我，我究竟还需要干什么才能让你满意？”
说到最后，她的声色已经逐渐染上了几分罕见的哭腔。
那一刻，她好似不是那修炼近千年的妖精，而只是人间之中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女，一时意气，却又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跺着脚质问人的模样，让人看着只觉得尤为可怜。
苏乐望着她那已然熏染上几分酒意的眸子，眼瞳幽暗，扶着她双肩的手也越发收紧了起来，却什么话都未曾说出口。
柳涟安同样偏侧过脑袋来，盯着他的眼睛数秒，忽然间轻声哧了一声，“看夫君的反应，果然还是嫌着今晚喝得不够尽兴呢。”说罢，她已经再度夺过苏乐手中拿着的那半坛子酒，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酒水灌入了自己的喉咙中。
好似是这一下灌得有些急了，她冷不防地被冰凉的酒水呛了一口，当即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手中拿着的酒坛也应声落地。
“够了！”这一回，却是苏乐发了声。
还未等柳涟安说话，苏乐已经强行抱紧了她，好似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也好似是一种妥协一般，道了一句，“够了，我们回家。”
柳涟安原本还想要说话，然而却在听到那句“我们回家”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最终到底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脑袋已经一歪，径直在苏乐的肩膀上睡着了，显然刚才的那几坛子酒也已然到达了她所能够承受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