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听着她那神神叨叨的话语,不禁觉得好笑,“哪是什么法术,只是杂耍罢了。那些法术什么的,都是别人编出来骗人的,世上哪有什么妖精。”
她一愣,心中无端生了些落寞的情绪,“叶臻,你不相信有妖精吗?”
他拿起手中执着的白折扇敲了下她的头,力道很轻,只是虚晃一招,他知晓她身子弱,也不敢敲太重,“傻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她不敢再面对他,只撇过头假装专心在看眼前的表演。
一个表演飞刀的汉子一不小心把飞刀脱出了手,直直地向尚在呆愣着的她飞来,她看着眼前的狠厉光芒一时吓呆了,连法决也忘了捏,就直愣愣地瞪着飞刀离她的眉心越来越近,明明心里是想动的,脚步竟移不开。
她惊恐地闭上眼,以为自己这次必当被逼出本体,却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向上看去,却只看到叶臻瘦削的下巴。
她感觉到手上湿濡濡的,便从他的怀抱里挣扎着抬起手,发现手上沾染了一片红色,像是血,可她怎么都感觉不到疼。
身边已有人在惊声尖叫。
这样惊慌的呼喊声她太熟悉,她突然反应了过来是有了什么不好的事,忙看向叶臻的后背,上面插一支锋利的飞刀,已经刺得很深,鲜血汩汩地不断涌了出来,鲜红的颜色一瞬间刺痛了她的眼。
叶臻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愈加苍白。
杂耍班子的班主忙慌张地跑过来向她道歉,并帮她把叶臻送去看了大夫,垫付了医药费。他分明那样疼,却还是不断地安慰着她,傻丫头,没事,没事似的。
回程的路上,她故意地落后了几步,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灿若夏花。
她有点不想离开这个男子了。
柳河堤旁,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将起来,他为她撑起一把油纸伞,一手捧着诗集,以好听的声音念着,“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她微微怔忡,不自觉念了下句,“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抬眼间只见叶臻激动地抱紧了她,“涟儿,你可是全部想起来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兴奋的面容,面有难色地摇了摇头,“只是听得多了。”
叶臻的语气有一缕不能掩饰的失落,“算了,没事。这也算是个好兆头。”看到她仍是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的表情,宠溺地揉乱了她的长发,“我们还有一个月就要大婚了,怎么这么不开心。以前的事,我们以后还有好长的日子可以让你去回忆。”
她这才抬起头,朝他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如乱麻一般纠缠着。
还有一个月。只有一个月。
找了一日天晴时分,她避开了叶臻和府里的所有人,来到了荷塘边上。
大簇大簇的莲花绽放在青碧色的水面上,正如她这五百年来看到的一般。她掀起衣裙,蹲在水边,捋开袖子,伸出白嫩如藕的一只手臂来,随意地掬起了漂浮在水面上的一把浮萍,集中精神力,凝聚着那柳涟安在这水下残留的精魂。
绿油油的浮萍在她白皙的手掌中泛起了细微的波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感觉到了柳涟安的精魂,一切似乎很顺利,并没有想象中的排斥妨碍。她看着手中幽幽泛着青色荧光的精魂,狠下心咬破舌尖滴上了一滴血,把它附在了一粒莲子上。
她看着掌心上小小的莲子,微微愣神。
只要吃下去这枚莲子,她就可以逼出体内的灵魂,回到青莲上重新修行,等待着位列仙班,那柳涟安也能与叶臻再团聚。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
然而,她似乎有些舍不得那个清隽的男子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可是妖精啊,怎么能对一个人类有感情,何况,还是跟别人有了婚约的男人。她只是因为占了这个身体,叶臻才会对她那般好的。不然她应该什么都不是吧。
她只是一株青莲,不能有情爱的。
她只是一株青莲。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这句话第十二遍时,才终于下定决心,闭上眼,将附着柳涟安精魂的莲子缓缓往口中送去。
“涟儿?”
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吓得她慌忙收回了手,转过头故作镇定地看着叶臻,“叶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今天去柳府的时候,管家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四处找你不到,只好来这里试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叶臻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语气有些责备,“病还没大好呢,你身子又弱,还敢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不怕再跌到水塘里?”
她乖巧地应下了,捏着莲子的右手背过身后,缓缓收进了袖子。
就暂且让她自私一回,多贪恋一会他给予的温暖和关怀,哪怕不是对她说的也好,只要能多看他一会,她便已心满意足了。
这一瞬间,她竟然疯狂地嫉妒那个叫柳涟安的女子。
那该是个多么好的女子,才能值得叶臻如此温柔相待。
深夜,来到凡间后一向睡眠很好的她第一次失眠了,手上的莲子在黑暗中流转出绿莹莹的光泽,看得她心惊,翻来覆去似乎都躲不过那抹青色。
第二天来柳府找她的叶臻立马发现出了她的异常,“今天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昨晚可是受凉了?”
她摇摇头,只抱着一分希冀问道,“叶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爱的女子已被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还会爱她吗?”
叶臻只当她是在胡思乱想,轻轻地搂过她道,“我早说过了,此生只爱柳涟安一个,他人跟你再像,我也不会爱的。”
他只当这样可以让她安心,却没想到这彻底让她心如死灰。是啊,他爱的是那千好万好的柳涟安,怎么会是她这个无名无姓的小妖,她只是鸠占鹊巢沾了些柳涟安的荣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