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夜霜听着不免有些奇怪，往里头插着询问了一句，“二小姐此前有说过是因为什么才搬出去的么？”
“说倒是说过，”老管家想了想，“只说是怕大小姐一时再发起病来，今天撞到香炉，明天指不定就要冲到她房间里头去了。还说什么，在大小姐精神还没恢复稳定时，她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二小姐当真这样说？”云墨静不觉咂舌，心中对于此前苏家两姐妹温良淑德、知书达理的名声不免打上了一个问号。
“老爷当时也是气急，但是二小姐后来又提起到担心大小姐发病起来会也毁了她的脸，老爷便彻底没有话说了，再加上二小姐软磨硬泡，老爷才迫不得已地答应了的，只可惜……二小姐这种行径，到底还是伤了不少老爷的心。”说着，老管家又朝着他们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语气颇有些沉重，“若不是当今的事情实在太过紧急，老奴也是不会将这些话与二位说的，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二小姐从前也并非是这性子，若是将这等传闻传出去，对于二小姐入宫选妃也会有艰难。所以老奴只希望二位等会见到二小姐的时候，能够多加开导一会，好让二小姐调整好心态，准备迎接未来的秀女选拔。”
见管家再次提到选秀一事，唐夜霜不觉愣了一愣，顺势，漫不经心地问道，“二小姐如今已然同意入宫了么？”
虽然她们此前关于入宫自有一番协议，只是如今这大姐容貌尽损，自然失去了选秀的资格，只能让小妹进宫。苏员外自她们出生以来就费心费力地开始谋划这件事情，想必这也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战争。只是如今只有这小妹一人上战场，都说“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如今若是小妹被选去了那幽幽宫墙以内，这不彻底就失去了与李公子之间的情缘么？
再者说了，若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好断开，那么这段时间的这些个事情，指不定也不会再发生了。
被问到这话，那管家面上的神情更加沉重了起来，兀自踌躇了一会儿，似乎是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唐夜霜趁热打铁，面上的神色看着颇有些凝重，看起来似乎真的像那么一回事一般，“您若是想帮助苏家度过这场难关，如今还是应该如实相告才对，否则我们也不好从关键点下手不是？您只要明晓，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去害你们小姐便是了。您若是连这点都不能够相信我与静王殿下二人，那么此次唤我们来处理这些事情，便是毫无意义的，您说是不是？”
在唐夜霜连番的轰炸之下，那本就已经有些犹豫的管家终于还是缴械投降，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从前是已经差不多同意了的，即使在李公子搬走以后，也有一阵子心如死灰精神恍惚的状态，但跟她提起进攻的事情时，虽然二小姐明显还存着抵触情绪，但是也没有多加反抗，几乎等于是默认了的。老爷也想着，二小姐她刚刚受过那场意外火灾的惊吓，再加上李公子突然间被赶走，心情难过一点是必然的。也打算着，等这段疗养期过来，再慢慢劝服她。”
“然后呢？”
老管家摇了摇头，语气听起来也很是焦虑，显然对于府上的这些事情很是上心，只继续说道，“结果就在这几天，不知道二小姐又突然发了什么邪，说什么也不愿意入宫，将我们老爷气得嘴唇都白了，差些要当场昏倒过去。后来二小姐才没有再提了，只是看如今固执己见搬到这样远的地方的劲儿来看，估计劝服二小姐继续参加秀女大选，应当是一件难事。”
云墨静猛然甩了一甩手中的玛瑙钏子，甩出一道朱红的流光，恰到好处地掩下了他眼中的不屑之意，然而嘴上却依旧在疑问着，“这便是奇怪了，好好的怎么就反悔了呢？”
一旁的唐夜霜倒是越听越皱眉，忍不住地已经将压在自己心中的一个疑问道了出来，“你们家老爷当真就这样希望自己的女儿入宫里头做娘娘？甚至不惜冒着再牺牲一个女儿的风险？”
她问得直白，毫不客气，那老管家虽然被这么一问引得面上有些愣怔，但最后还是只能叹了一口气，稍稍压低了音量，“而为大人有所不知，关于这件事情吧，我们老爷固然有不对，但是也还是有他自己的思量在里头的。不知道二位是否知晓，我们家老爷从前也是苦出身，恰是时机和幸运才造就了如今的家产地位，只是老爷膝下一直都没有一个儿子，便更加忧虑自己底下的两个女儿，生怕她们会被别有用心的男人骗走，只为了图老爷的万贯家财。而且从前……”
说到这里，管家稍稍停顿了一下，好似在心中犹豫了一会应不应该提及这件事情，但回眼时正见到唐夜霜和云墨静面上认真的神情，到底还是抱着几许被拯救的希冀，继续和盘道出，“而且，老爷与那李公子的父亲从前也认识，大人您可有听说过？”
听到这个话题，唐夜霜那秀丽的眼眉微微一抖，尽力保持住了语气的平和，好让人未曾听出什么端倪来，“苏大人从前是由落水镇那里搬过来的吧？毕竟天高皇帝远，也不曾听说过那里发生的事情，可知道是怎么了么？”
管家小心地觑了一眼唐夜霜面上一切如常的神色，又听闻她口中说不知，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继续说道，“这李家从前发迹，也是在落水镇上风光过一阵子的，只是我们老爷与李家生意上出了些……”
说到这儿，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不太光彩的商业秘辛并不适合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一面转了转有些浑浊了的眼珠子，似乎正在思量措辞，好半晌才憋出了一个，“……冲突。”
云墨静听得差些要冷笑出声来，忍了许久才终于压下几乎快要流露到眼角眉梢的嘲讽之意。
原本便是苏员外自己亲手将那李氏一家逼到如今这种地步的，如今倒开始猫哭耗子假慈悲起来了，真是能够耗尽旁人对于他的最后一丝同情心。
然而那边的管家显然还不知道他们早已经将苏员外从前的底细调查了个门儿清，包括他所刻意敷衍过去的那些内容也同样心知肚明，只继续叹气道，“您二位是不知道啊，这才转眼几年的时间，李家便已经破落到了这种程度……这事说实在话，让老爷心中也有些忌惮和愧疚之意。这些年以来，老爷不但处处救济李家，这回也正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所以才收留了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