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里头真的有古怪,自然是要拦你的,否则可不就露陷了么?”云墨静对这个装神弄鬼的法师班子本身就没有好印象,听到这里更加嗤之以鼻起来,正说着,又突然间拧了拧眉目,觉察出几分不对来,“只是,这春香报复心再如何重,到底也只是这苏府里头的一个小小丫鬟而已,人微言轻。如果说她对大小姐二小姐成功下手,还能够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么她又是如何有本事说服苏家请来这些个法师,又是如何买通他们为自己做事的?”
她凝眉沉思了一会儿,“无须买通,只需要自己动手脚就好了。”
云墨静哑然,半晌只叹服,“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胆子倒是要比本王想象中的大多了。”
正讨论着,大堂后头已经有了动静,先行出来的是此前见过的苏府老管家,对着他们行了个礼,“二位大人久等了,因为咱们老爷如今抱病,实在身体不适,听闻二位到访还是强自爬了起来,但时间就迟了一些,还请二位大人不要见怪。”
听闻此言,原本以为今日过来或许会扑得一场空的唐夜霜也不觉惊讶地挑了挑眉,同时心中又有了几分想法:若如管家所言,苏大人的病已经这样严重了,却还是拖着病体要出来见他们,可见他真的已经对于府内如今接二连三发生的异常情况感觉穷途末路了。
待得苏员外被人一左一右地搀扶出来坐下时,唐夜霜正好抬眼。虽然知道这场大病触及到眼前那个几乎快要跟记忆中的形象判若两人的身影,心下不觉微微一惊,下意识地跟身边的云墨静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之意。
前两天见着苏员外虽然人憔悴疲累了一些,但身子骨看着还算不错,如今看去,却只觉得他的气色愈发差了,原本还能从脸上瞧着些许血色,今日一见却发现那脸上居然已泛着青了,隐隐还能瞧见大片大片的由脖子延伸到耳根的淡青色脉络,一双眼圈也是乌青乌青的,几乎已经凹陷了下去。一张平淡惨白如风干了的白面馒头的脸上,瞧着其下的两瓣嘴唇却是出奇的血红,恍若涂了浓重的口脂一般,有种病态的恐怖。眼看着脸虽然还是虚肉横布的,然而细眼看去,才发觉宽大的袖子下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了一双几乎只余下了一张皮包裹着骨头的手,看起来很是骇人。
这哪像是曾经落水镇上的首富,简直就是一个打蔫儿的的病秧子。
而此时他被人搀着几乎是半拖半拉地走了出来,似乎连自己转动脖子的力气也无,只直着脖子有气无力地转着眼珠望向面前的唐夜霜和云墨静。他的眼白比正常人要稍多一些,从前还不觉得有多么显眼,如今配合起着惨淡的气色再看起来,便显得格外吓人。
似乎是终于认清了面前站着的是谁,苏员外才张口,有气无力地说道,“坐吧。”停顿了数秒以后,他才勉强回转了几分气力一般,声色沙哑地朝着旁边人又吩咐了一句,“上茶。”
仅仅是这几个字,就好似用尽了他身上全部的气力一般,使得面上的病色又狰狞了几分。
唐夜霜和云墨静便也未曾多言,只是应声坐下,心中各自都存着几分探量,最终还是唐夜霜率先开了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苏大人,您这身上的病……怎么会突然间发生得这样猛烈?有去找过大夫来看过吗?这法师……”停顿了半秒钟,她瞥了一眼那香炉附近彩衣翻飞的一众身影,拧了拧眉心,“……终究不是根本之计。”
“嘘——”她原本措辞便已经要温和了许多了,苏员外对于此却还是无比紧张,连忙从太师椅上直起身子来,对着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边又汲汲皇皇地张望了一眼那些个法师的方向,大抵是害怕那些法师听到,会发怒走人。
等待了一会,发觉他们并没有多余的动静,苏员外面上绷紧了的五官才略略松泛了少许,一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此前就早已经有苗头了,自从小女出事以来,我真是每晚每晚都睡得不踏实,总觉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缠着我。”
唐夜霜的眼皮敏感地一跳,状若随意地问道,“苏大人可曾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
“是一个女人……”苏员外正值昏沉惊慌期间,不自觉地便已经脱口而出,末了才似乎陡然惊醒过来一般,面对着他们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来,一看便知道是口不对心,语气也激动了起来,“可是,老夫……老夫跟那个女人根本就不认识!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缠上我!”
正说着,他陡然重重地咳嗽了起来,一张肥腻的面皮因为剧烈咳嗽而涨得紫红,嘴唇也愈发鲜红欲滴,此刻正如缺水的鱼一般大张大合地翕动着,几乎快要喘不上来气一般,场面看起来很是吓人。
倘若他口中所说的女人是真的,那么十有**便是那自缢身亡了的李家主母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都到了这时候,苏员外提起这个女人还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然而此前提李家的时候却又没有多少愧色,不免让人觉得很是可疑。
不知道李家主母生前到底跟这苏员外之间发生了什么?唐夜霜的眸底深了一深,一边低下眼来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多话。
一边的管家虽然面上微惊,但是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等症状,只赶紧地催人手脚利落地送上了一盏茶去,又帮忙抚了抚背部,一边很是抱歉地对着眼前面色颇有些忧虑的唐夜霜和云墨静道,“二位大人不要紧张,老爷从前便有哮喘的毛病,原本经过这些年大夫的治疗已经好一些了,没曾想因为最近这些个的事情又生生地催动了旧疾,更为恶化了起来。近来总是这样,突然间就发作了。咱们做奴才的每天看着也很是忧心,无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办法解决。没想到这回惊到二位了,还请见谅。”
“无妨,”云墨静摆了摆手,见着一边的唐夜霜低着眼睛似乎正在沉思,想来这时候也接不了话茬,最后只自己一面又问道,“大夫是怎么说的?”
那位老管家如今也是满面愁容,“大夫只说是旧疾了,若要根治是决计不可能的,如今也只能靠各类药材吊着,才能够堪堪保持现状,至少能减少一些发作的频率。只是,大夫还嘱托了,让老爷务必要好好休息,不要劳神忧虑,否则更会加重病情。可是近日府中本就杂物繁多,老爷如今又整夜整夜的犯梦魇睡不着,这样来回反复的,如何能够养得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