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灿烂的阳光从窗台洒进房间,四周安静得能听见微风温柔地吹起浅蓝色窗帘的声音。齐雪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家里异常寂静的氛围,让刚醒来的她有些发慌,当脑袋渐渐清醒了,她才想起,现在是在奶奶的家里。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悠哉游哉地开始刷牙洗脸,还不忘给自己化了一个淡淡的但不失精神的妆容。可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从醒来到现在,她就一直都没有看见奶奶的身影。齐雪沿着楼梯,走下一楼,此时,她看到门是开着的,奶奶应该在院子里。
齐雪走到院子,果然看到了奶奶。此时,奶奶就正站在院子东南角的半间瓦房前,好像是在看些什么,又好像是在想些什么。世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连风也识趣地停住了脚步。这一刻,她白色的发丝和那间有些许破败的瓦房,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他们彼此之间默默的注视着,好似在诉说着那些年那些事。
在齐雪的印象中,奶奶一直都很爱惜这间瓦房。可早在以前,大伯和爸妈就坚决说要把它拆掉。为此,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发生了分歧。那时的齐雪还只是一个小学生,她听奶奶讲过瓦房的故事,自然也不舍得爸妈拆掉那间瓦房。她是站在奶奶这边的,于是想帮助奶奶说服爸妈和大伯
那次正好赶上班级表演活动,所有家长都被邀请过来观看。而那天,齐雪表演的节目是演讲,她花几个晚上准备了一张演讲稿,当天鼓足勇气站在舞台上说:
“有一个女孩写过这样一段话:‘在一个遥远的村子里,有过这样一间瓦房,它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过多的装饰,却深情地走过了祖辈的晚年,父辈的壮年和我们这群晚辈的少年。’是的,这个女孩是我。这间瓦房是我的家!
听我奶奶说呀,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我们那,要想自己动手建一间瓦房,得具备一个条件。贫穷!因为雇不起别人呀,所以房子只能够自己建!当时,我家就符合这个条件——贫穷!刚好爷爷是个泥水匠,所以很自然的,我们就要自己动手建房子了。
那个时候,除了瓦片和梁柱得花钱买之外,其他材料都是我爷爷奶奶自己动手弄的。没有钱买砖头,我爷爷奶奶就自己打土块,把每一块土块打得像我们现在教室里的凳子的凳面那么大,等土块坚固之后,再一个一个地把它们砌上去,弄成墙壁。就这样。大概一年之后,瓦房终于建成了,全家人都搬进去住了。多年以后,在那间瓦房里,姑妈出嫁了,大伯娶回了大伯娘,爸爸娶回了我妈妈。再后来,我在那间瓦房里出生了。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每次遇上刮台风,屋顶上的瓦片都会被吹得相当凌乱。所以经常是,屋外在下大雨,屋内在下小雨。等台风过后,我爷爷总会一个人爬到屋顶上,把碎的瓦片换掉,然后很细心地铺上新的瓦片。这样的工作往往要持续一到两天的时间。那个时候还小,我感觉爷爷就好像拥有魔力一样。因为无论屋顶被吹得多么不堪,只要经过我爷爷的整治,那就立刻变得滴水不漏。
后来,我爷爷去世了。爷爷不在的那些日子里,被台风光顾后的屋顶,依旧是破败不堪。我们也会请来一些专门修屋顶的人来帮忙把瓦片弄好。但是,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我爷爷那样细心,认真地铺上每一片瓦片。所以,经他们整治后的屋顶,总会有几处漏雨的地方。
后来,家里的境况有所好转,我爸妈就让人拆掉了那间瓦房的一半,盖起了新楼房。从此,我们一家就搬进楼房里住了。
很多时候,奶奶总会一个人去那剩下的半间里逛一逛。尽管她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其实我们都知道,她在想爷爷了。在奶奶的心里,那是爷爷留给她的念想。半间瓦房,三代生活,一生回忆!”
演讲结束后,齐雪本以为爸妈会把她教训一顿。但没想到,他们并没有。也是从那之后,大伯和爸妈再也没有提过要拆瓦房的事了。但如今爸妈又重提拆房的事,她是因为这件事和爸妈吵了一架。
齐雪轻声唤了她一声。她方才恍然如梦初醒,回过头来应答。
齐雪挽着奶奶的手臂,问道:“奶奶,你在看什么呢?”
奶奶眯着眼睛,笑着说:“也没什么。前些日子下雨,那半间瓦房有几处漏雨的地方,今天就去看看。”
两人在龙眼树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以前,你大伯和爸妈都想把这半间瓦房拆了。我死活都不同意。还好,有你站在奶奶这边,这房子才能保到现在。”奶奶看了一眼瓦房,叹了口气,说:“我跟你爷爷吵吵闹闹,过了大半辈子。他走了,我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这么多年就想守着这间瓦房。要是你爷爷在的话,肯定要笑话我,说我给儿孙添麻烦!”
“才不是呢!要是爷爷在的话,他肯定懂得你的心意。”
一提到爷爷,奶奶的眼睛便多了几分光彩,嘴角含着腼腆般的笑意。仿佛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儿还在身旁。
奶奶平静地说,“现在,这瓦房也越来越破败了,留下来也是危房。我也想过了,哪天他们决定要拆,我也不拦着了。”
其实,经过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思念,也变得不畏惧死亡。现在她是越来越老了,指不定哪天就可以在黄泉路上和老头子相聚。这样一想,即使哪天瓦房被拆了,她也就能欣然接受。
几天之后,奶奶叫人把剩下的半间瓦房拆除了,只留有一些不成形的土块。再后来,下了一场雨,上面爬满了野草。当再提起时,已经有人开始说不清它原本的模样。清点着时间的记忆,存在过的虽未必会被记住,但那透露在时间上的沧桑感,随着岁月的流逝总会逐渐让人感伤,再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