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墨染，灯花悄燃，喧嚣人声不尽散，点出醉人世间，流连忘返。
郑然然与江玠在外由着性子逛了会儿，回广平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二人本欲先去问问纪棠案子是否都已经梳理好了，却巧遇关绍在广平府门口张望。
待关绍看到他们露出欣喜神色的时候，江玠觉得这大约不是巧遇。
郑然然已经扬着声音与关绍打招呼：“关头儿！你怎么还没回家，是纪大人不放你走吗？”
关绍的笑意有些僵，一张俊朗的脸上露出些许尬笑，缓道：“不是我还没回家，咱们广平府的人都没回家，瑞王来了……”
正是广平府众人前脚带了刘荣进和沈殿清回了广平府，瑞王张忻后脚就跟了来，且手握圣旨，乃是圣上吩咐瑞王跟动此案进展的。
江玠与郑然然闻言快步进了广平府，庭堂之中一片亮堂，除了与二人身边的关绍，旁人都在。
二人对视一眼，
大有些孩提时候出门玩耍却回来晚了的那种不适感。
厅堂之中众人喝茶的喝茶、看案卷的看案卷、说案子的说案子，皆有事儿忙，上首纪棠一脸温和笑意，正同对面那人说话。
对面那人换下了今日在宫里的那身鎏金的锦袍，着一身素净些的华服，仍旧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及其眼熟，正是下午才见过的瑞王。
郑然然心中自然知道此人是江玠的皇叔，只是此时众人都在，二人遂规规矩矩上前行了个礼，道王爷。
瑞王笑着免了礼，又让二人坐下，这才开始说正事：“纪府尹，今日广平府查案都费了不少心思，圣上与本王心中皆感念诸位劳苦功高，只是案子虽已经查清，这判案一事还需要谨慎行之，毕竟今日一举牵扯到两起案子。”
众人皆颔首，今日两起案子，一起是沈殿清谋杀林舒玉一案，另一起却是刘荣进与陆六通敌害死沈献将军一案。
这案子真真正正触及到了朝堂风云与大昭权力的中心，广平府众人皆明白其中利害，便齐齐应了声。
瑞王笑，“既如此，本王也不好拘着诸位在此逗留到深夜，说到底本王不过是观摩一番，诸位且按着广平府查案的章程来便好。”
众人原本略显苦涩的脸上方才露了笑意，虽齐齐起身冲着瑞王行了个礼，便一齐退了出去。
依着广平府的章程办，此时该是下职回家睡觉的时候了。
广平府的大小官员一走，厅堂之中便只剩下瑞王与纪棠、江玠、郑然然四人。
瑞王淡淡打量了郑然然一会儿，而后笑道：“这下子好，如今只剩下知根知底的了。”
纪棠与江玠平日都算是不拘小节之人，在瑞王面前却显得有些拘谨，听得瑞王说了这话也不接什么，只跟着他淡淡地笑，郑然然莫名生出些紧张之感。
少女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去看三人，正对上他们各自迎上来的目光，嘴角的笑意便又一僵，委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瑞王把旁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他们几人，想必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说，他是江玠的皇叔，而自己与江玠有结亲之意，算算辈分，自己也该唤他一声叔父。
她此时若是说：久仰叔父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合适吗？
郑然然边琢磨边摇了摇头，不好不好，瑞王的盛名在于从不插手朝政，今日却破天荒进了趟宫，这话说出来有嘲讽人的嫌疑。
她此时若是说：叔父放心，江江有我照顾，我们两个定然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合适吗？
郑然然再度摇头，不可不可，如今才是头一次见江玠的父辈，自己就主动开口说这些举案齐眉的话，未免显得自己太不含蓄了。
就在郑然然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举棋不定的时候，身边的江玠忽然浅浅笑出了声。
男子的声音敛去原本的清冷，只剩下些恭敬谦和的温言：“皇叔承圣命至此，想必不是单单督促结案这么简单吧？”
郑然然飘飞的思绪猛地被江玠这话拉了回来，有道理有道理，人家的正事还没谈完呢，自己竟然就想起家务事来了，幸亏自己不是个口直心快的人，否则方才心里那番话就这么说出来，未免太尴尬了些。
瑞王果然淡笑着点了点头。
“刘荣进的案子没什么好说的，这汴京府早就该被端了，日后刑狱之事便只有刑部与广平府，刑部尚书虽没什么大出息，但好歹不是刘荣进那等人，没了汴京府，林丙光也算失了个爪牙。”
原本就不指望能够通过刘荣进把林丙光搬到，但此番若能搬到汴京府，也算是全了郑然然一桩心愿。
毕竟她与刘荣进和陆六都有仇来着。
纪棠听了这话微微沉吟一声，似猜到了瑞王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温和一笑，手边茶盏中氤氲出来的热气模糊了半张面容。
“想是圣上对沈婕妤有所交代。”
是了，左右瑞王为了两件案子来，既然刘荣进的事情无甚好交代的，那他定然是为了沈殿清来的了。
果然见瑞王点了点头，顺带颇为赞许地看了纪棠一眼，接着道：“不错，圣上的意思，是要留下沈殿清的性命。”
此言一出，三人皆愣了愣，却也只是在片刻的怔愣过后就回过了神。
沈殿清为了报杀父之仇，以一己之力杀死林舒玉，本是一件令人称赞的事情，偏偏广平府志在查冤问案，饶是郑然然心中再怎么同情沈殿清的际遇，也只能按着国法章程办事。
所谓国法章程，不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四字而已。
沈殿清杀了人是不假，但林丙光让林舒玉坐上的皇后之位本就有所图，这案情从法理上来说没什么情面可以讲，可从人情上却又有太多可以宽容之处。
郑然然还记得江玠同自己说过，封林舒玉为后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个后位她终究是做不长久，如今沈殿清倒是为圣上拔掉了一根毒刺，也算是功劳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