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抬头，尚未觉出他说这话时情绪有些低沉，“什么事？”
而后便听江玠的声音敛去几分清冷，只剩下浅淡的言语，却字字戳在郑然然心里：“郑二小姐，有下落了。”
郑然然猛地抬头，正见混沌铺里烟火升起，来来往往的食客畅谈风声，天边的余辉尽数散去，江玠的神情隐在了暮色里。
暮色。
她神情顿时激动起来，如今已经是三月初，不觉小半年的功夫过去了，她无时不刻不在挂念着郑暮暮的下落，即便她们只认识两日，却是此生的血亲。
“她在哪里？”
郑然然满心欢喜的等着听江玠也许会带给自己的好消息，却不想自己这话问出口，对面的男子却又沉默了会儿。
她的一颗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究竟是……”
江玠握着她的手加了几分力道，似乎有些后悔与郑然然说起此事，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已经不得不答：“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可还记得今日兵部尚书徐景在众人面前说起他昨日在汴京城中追查陆六下落一事？”
郑然然点点头，见江玠神色还算淡然，心中也渐渐平稳了几分，徐景这话才说了两个时辰不到，她自然是记得清楚的。
江玠续言:“昨日林舒玉身死，你入宫查案，我在瑞王府等消息，王府之中消息通达，老将军徐守义写给徐景的那封信才送进了汴京，我们后脚也就知道了。紧接着徐景命部下在汴京城中搜寻陆六下落，我派了肖扬暗中跟着。”
郑然然神情一滞，想起自己与江玠初达成协定的时候他就对自己说过，郑暮暮虽下落不明，但尚且是朝臣开罪之人，就算是被发卖，也跑不出这汴京。奈何汴京城中达官显贵太多，这几个月江玠与纪棠费了不少功夫去查郑暮暮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昨日徐景查陆六，必定是发动了大量的人力，可以查到江玠等人从前查不到的地方。
“肖扬查到了什么？”
江玠缓缓摇了摇头，“不算查到了什么，只是在搜查汴京府的时候找到一些卷宗，上面记载了当日郑家抄家一事，对于郑二小姐的去向，也有提及。”
他又顿了顿，倒不是有意卖关子，只是尽可能将郑然然的情绪呵护好：“当夜郑府罹难，二小姐重伤，确实被刘荣进带回了汴京府，大约因为郑夫人殒命，刘荣进心有余悸，请了大夫过府为二小姐诊断伤势，可那大夫进屋的时候，却找不到二小姐的下落了。”
郑然然被这话说的一懵，她愣了愣才道：“怎么回事，是刘荣进窝藏了她？”
她还记得当夜刘荣进对郑暮暮言语轻浮一事。
江玠却缓缓摇头：“刘荣进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人，依我之见，你说的这个可能不大，他若有心窝藏二小姐，就不会去请那大夫了。”
郑然然缓缓点了点头，想起数月前郑暮暮撞伤自己那一幕，仍旧觉得触目惊心。
“可暮暮当时伤的很重，她难不成是自己醒了乘人不备跑了？”
江玠知道郑然然心里定然期盼这个可能，但且不说郑暮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当夜汴京府里官差守着，她很难全身而退。单说她若是真的自己逃了，也应该事后去寻郑然然，既然数月没有消息，那便也不大可能。
“或许，她是被有心人所救，你们郑家可有施恩于人，或是识得什么江湖术士么？”
郑然然一呆，这话可是问住了他。
听说郑原生前为官清廉，又不懈与林丙光为伍，在朝堂上应该是颇为清流之人，只是郑家遭难之后不曾听说有什么人帮郑原求情，可见也并没有恩泽身后之人。
至于江湖术士……除了当时为了护自己而死在陆六刀下的杨桃是江湖中人，她实在想不出郑家还与什么人有交情。
怪只怪自己是半道才接手了这郑家大小姐的身份，对于郑原昔日结交过哪些人，郑家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一概不知。她原本以为这些往事都会随着当日一场大火消失在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却不想今日她的不知，耽误了找寻郑暮暮之事。
江玠看出郑然然神情有异，握着她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然然，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永远算数，二小姐的下落我会继续去寻，郑大人的死因想法子查，当年往汴京府送鼠疫和构陷郑大人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少女微微叹了口气，抬头去看江玠，正见男子一副清明神色，天地之间清绝无人可比，正如他们初见之时。
她笑笑，道了声好。
天色渐晚，街上灯火渐次而亮，郑然然与江玠却没急着回广平府去。今日纪棠带了刘荣进与沈殿清回广平府，想来不会急着问案，定然要先召了陈酌这些文吏将案情梳理一遍，他们皆不是喜欢安安稳稳坐在广平府听那几位老大人感慨案情复杂之人，索性携手在长街上转了会儿。
林舒玉死的突然，此事还不曾昭告天下，百姓眼里只知道昨日的封后大典不知道因什么事情推了，却不知道那即登后位之人因杀父之仇被杀死在她即将入住的凤朝院里。
案子基本查清，林舒玉的死早晚要昭告天下，郑然然猜测圣上为了安抚林丙光和太后，多半还是会以皇后尊称将林舒玉葬在皇陵，只可惜那少年天子的口中，却从未称过她一句皇后。
百姓们不知皇家的噩耗，还欢欣鼓舞的过着日子，这街上热闹的很，大约因为天气回暖，竟然比郑然然与江玠离开汴京城赴常州查案的时候还要热闹。
昨日才回城就遇上林舒玉的案子，郑然然委实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这春日盛景，如今看来，比起常州的安稳流年和临安府的六朝古都，这汴京城才是天下一等一繁华之地。
只是这样的地方年少时多住几年上可，若是将来上了年纪，只怕是会觉得吵闹喧哗。
想到将来，她笑吟吟地看了身侧清冷如仙人的男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