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酌的声音透着些散漫，圣上宣了之后却还迟迟不见现身，众人心中便好奇了些，不由地探头往门外看去。
只见广平府的陈酌的关绍一人领了一派衙差，一名衙差钳制一个宫人，里头有几个老嬷嬷，有几个小宫女，还有几个小太监。
听说单单伺候林舒玉一人的宫人便有几十号人，自然不会人人都能够为林舒玉的案子提供线索与口供，如今被押过来的约有十余人，应当都是当天晚上当值的了。
虽是些宫人，倒是颇有些脾气，陈酌与关绍左拉右拽才将人拖到了大殿里，先前那侍卫莫千的尸体还没抬下去，有几个小宫女瞬间白了脸，恍恍惚惚跪了一片。
江玠背了手去看，问案之事，自有纪棠在场。
那几个脸色煞白的小宫女眼看着眼前那生的温润如玉的俊俏儿郎笑了笑，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似一汪春水温的清酒，教人远远看着就觉得醇厚。
随后便听那人开了口，声音与想象中一般好听，他道：“几位姑娘常年在后宫，想是没见过今日这般场面，不过是圣上与诸位大人聚在一起说说话，莫要被吓着了。”
有两个小宫女顿时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就出了声，“是，不知圣上与大人传我们过来是要问什么吗？”
可见人迷糊了，却不糊涂，尚且知道圣上传召是要问话的。
纪棠笑了笑，倾身在几人面前蹲下，眸子里的温和笑意依旧不改，他问方才答话的那个宫女：“见姑娘甚明事理，想必不是宫里的宫女？”
那宫女称是，言辞恳切，丝毫没有要隐瞒纪棠的意思，“奴婢是我家娘娘的家生丫鬟，是跟着我家娘娘进宫的。”
纪棠颔首，显然已经猜到此言了。
他站起身，一身玉容，看向其余几个宫女和嬷嬷，“这几位也是么？”
当下便有人点头有人摇头，当下十余人中竟有四个宫女和两个嬷嬷侍沈婕妤带进宫的，果真是林丙光的女儿，竟有如此排场，进个宫要有六个人陪着。
纪棠不是平白无故问起此事，当日留在皇后身边的必然是她的亲信，唯有这些个亲信才不会轻易叫人收买，吐露的多半是实情。
确认了这些宫人的身份，纪棠也不耽搁，当下顺势而问：“却还有一事要相询，敢问当夜可是宫里的沈婕妤前往皇后宫中拜见？”
“是，沈婕妤还带来了一盘枣泥糕。”
这便与江玠说的对上了。
“那枣泥糕皇后可吃了？”
“我家娘娘未用晚膳，便吃了两块枣泥糕。”
今日江玠与纪棠相继问起关于沈婕妤和枣泥糕的事情，这些宫人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他们话里的意思，林舒玉的死多半是与沈婕妤和那盘枣泥糕有关系的。
当下两个小宫女就开始哭哭啼啼，显得悲切万分。
纪棠眉梢一落，言语又柔缓了两分，继续问：“皇后娘娘吃了枣泥糕以后，就睡下了吗？”
那小宫女哭的厉害，一旁的老嬷嬷便答了此话，“非也，我家娘娘称与沈婕妤许久没见了，想要叙叙旧，便将奴婢们都遣散了出去。过了一阵子奴婢估摸着沈婕妤走了，便去服侍我家娘娘安寝，却发现灯烛已灭，想必娘娘睡下了，奴婢也就未曾打扰。”
“而后你们再未见过皇后？”
宫女嬷嬷们称是，郑然然当即发问：“敢问当夜皇后娘娘令你们离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院子里也有人值守？”
这次答话的换了一个小太监：“那时应该是子时，皇后娘娘说夜深了，想要与沈婕妤说些体己话，宫苑里也没有留人。”
众人皆是一怔，这时间恰恰好，不差分毫。
若是这些宫人说的是真的，若是当日沈婕妤送去的那盘枣泥糕真的有问题，那么皇后吃过枣泥糕以后宫里就没了宫人，连宫苑里也无人值守，沈婕妤若是想要将皇后拖到凤朝院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郑然然却还有一事不明。
她终于喝够了茶水从椅子上起身，拨了拨几个碍事的朝臣，凑到纪棠身边来。
仍是问那几个宫人：“这沈婕妤和皇后是什么关系，可是沾亲带故？又或者是私交甚好？”
林舒玉是林丙光的女儿，郑然然虽不认识她，但看圣上对林舒玉冷淡的态度，想必那女子同她父亲一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如此，宫里的女人怎么还往林舒玉身边凑？
那几个宫女止了抽噎，却呜呜咽咽说不清楚，不知道是真的说不明白沈婕妤与皇后的关系，还是这其中又有什么难言之隐。
郑然然还要再问，圣上忽然淡淡出了声：“罢了，纪大人，还要劳烦广平府去请沈婕妤来。”
人轮到广平府请，那便不是请了，用“押”或许更加合适一些。
郑然然遂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想来这沈婕妤终究是后宫里的贵人，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将人召到这群臣面前便不合规矩，但如今郑然然验明了死因，江玠拿到了口供，纪棠问明白了案情的始末，这沈婕妤是不能不走这一趟了。
纪棠又吩咐了关绍与陈酌去请沈婕妤，这两人此生都没进过几次宫，今儿一天却已经进了两次内苑，郑然然倒是羡慕，心中想着有朝一日江玠与圣上扳倒了林丙光，天下太平的时候，她定要江玠带着自己在宫里逛一逛，好好看一看这大昭的内廷。
圣上又命人烹了热茶，瑞王与林丙光又冷言冷语聊了两句，便有宫人过来传话，说是太后心悸，今日便不过来了。
圣上与瑞王淡淡问了几句关于太后的病情，知道人没什么大事便没有赶着去探望，倒是林丙光神色间隐约有些犹豫，奈何他是外臣，此事反倒做不了主。
郑然然心想这太后年纪虽不大，可一个女人整天想着怎么篡位也是怪累的，难为她心脏疼还在这儿坐了半天，如今人不来正好，江玠也不用惧怕被人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