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还得等到明天?
方才她验林舒玉的死因的时候,说的可就是需要进一步勘验,如今连耳挖勺都没放过,却还需要进一步勘验?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错愕,其中以刘荣进最为不平,他嗤笑一声,一张圆脸面目可憎:“郑姑娘,我承认你验尸上有些能耐,可这查案的手段还是不行,你们广平府不是有位校卿能耐不俗么,今儿怎么没瞧见?”
郑然然猛地将手边上的妆奁一盒,金木碰撞之间发出一声脆响,惊得刘荣进一个机灵,话匣子似乎也顿时关上了。
郑然然冷冷瞥了刘荣进一眼,此人与郑原的死脱不了干系,她已经很努力在控制心里的怒火了。
“刘大人,你行你上啊。”
刘荣进被少女这架势一噎,方才还觉得她像个小羔羊一样,怎么如今自己插句话她便又三丈的火候,他缩了缩脖子想了会儿,莫非是因为自己当日得罪了郑家人?
郑暮暮被他逼得险些自尽,杨桃死在汴京府官差的手下,肖姨娘亦在那一夜殒命,郑然然的手紧紧一握,指甲在手心里掐出几道血痕。
座上的太后自听了郑然然的话便有些不耐烦,她起身,语意带上几分清冷,“郑姑娘既然说要等到明日,那哀家便等你到明日,哀家瞧你也是个机灵丫头,今夜便随哀家住到建安宫吧。”
郑然然面色一白,太后的意思……
她侧首看了纪棠一眼,顿时明白了,这建安宫只怕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太后她老人家自己的宫殿,她该不会出不了宫了吧?
纪棠略显着急地从人群里挤出来,扯着嘴角那抹牵强的笑意冲着太后拱了拱手,“太后,这案情还需要梳理,郑姑娘还是与我们一起回广平府去的好。”
太后的脸上看着笑意吟吟,实则语气里却并没有笑意,只微微打量了纪棠一眼,“纪大人是广平府的府尹,应当比刑部的官还要明晰律法一些,哀家方才说的,可是懿旨。”
郑然然承认自己对这个太后有些惧怕,却也委实没有怕到不敢说话的程度,她看出来太后想要难为纪棠,连忙上前扯了扯纪棠的袖子。
打趣:“纪大人,这案子还没有头绪呢,便是回了广平府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到底是太后仁慈,倒也省的我多跑一趟路了。”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天已经开始擦黑,夜风起了,传来些许凉意。
太后淡淡的目光瞥向郑然然,“你倒是很识趣。”
郑然然只嘿嘿地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眼见着纪棠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陈酌与关绍也不敢开口劝郑然然,她心里的确慌乱了些,这太后为何执意要把自己留在宫里?她本是要回去与江玠说今日的事情的,如今自己出不了宫,江玠岂不是要心急。
就当众人静默的功夫,圣上亦缓缓起了身,他面上带了些懒色,“忙活了这大半日,朕倒是有些乏了,诸卿若是没有别的事也就先回去吧,太后可需要朕送么?”
他既这么说了,太后自然是不用的。
郑然然看着两人的交谈,心里也替他们觉得疲惫,分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却还要在人面前装母子,分明各盼着对方死,还要口口声声说着和睦的言语。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啊。
太后摆了摆手,圣上便躬了躬身子离去,转身之际饶有兴致地看了郑然然一眼,郑然然眨了眨眸子,若有所思。
纪棠与陈酌等人还要再劝,郑然然却冲着他使了个眼色,纪棠随之一默。
“好,那我们先回广平府去了。”
百官皆松了口气,今日一场热闹看的身心俱疲,腿站酸了不说,听得圣上、太后与郑然然口舌之争也确实辛苦了些。
只有林丙光放不下林舒玉的尸体,又等太后命人将林舒玉抬到了凤朝院里才肯作罢离去。
郑然然随着太后一行人往建安宫去,临行之际似不经意间回头忘了一眼。
只见那雕梁画栋般的凤朝院似笼上一层淡淡的薄纱,隐约之间让人看不真切,那里面,停了一具女子的尸体。
想想也是悲哀的很,她若是没有死在今日,此时就该活着入住这座宫殿的。
而令郑然然心中紧张万分的建安宫,显然又是另一番天地。
她素来知道皇宫有前朝与后宫之分,今日随关绍进宫的时候便路过了前朝,只是那时候没敢四处打量,如今随着太后一路走一路看,可真算得上是将这后宫的美景看了个遍。
除了有些心惊肉跳。
建安宫离凤朝院并不远,天才黑下来,郑然然便发觉到了。
太后的脚步在她面前一顿,紧接着便是带着威严的声音传过来:“郑姑娘,哀家请你吃盏茶?”
郑然然扯了扯嘴角,已经能够想象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该有多么不自然,方才她尚且能够与太后和林丙光舌辩两句,那是因为有文武百官守着,有圣上笑意吟吟地看着,有纪棠在旁护着。
此时却只有她一个人了啊。
面对太后的询问,郑然然深知此番决计不能下她老人家的面子,连忙将笑意扯得灿烂了些,“自然都听太后您的。”
郑然然郑然然,你怎么就这么怂了呢!
建安宫里一派雅致夜景,风拨流苏舞动,清风侧隐生香,一杯清茶娟然婉转,引人神往。
郑然然诚惶诚恐地捧着那茶,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太后娘娘,您留民女在宫里,不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太后并不言,只自顾端着她手里的茶水喝,气氛就这样静默下来,直等到她手里那盏茶喝完了才笑了笑。
“没什么,哀家不过是看天色晚了,想你明日还要进宫,广平府离皇宫也不近,便留你在宫里住一夜,免得你多跑一趟了。”
郑然然是这样说的:“太后娘娘您果然是宅心仁厚,这般体谅民女,民女真是诚惶诚恐。”
郑然然是这样想的:我信你个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