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郑然然终于站了起来，蹲在尸体边上太久，起来的时候伴随着一阵眩晕感。
她晃晃脑袋，这感觉才多少减轻了些。
“死因……”
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听，郑然然却似故意卖起了关子。
“死者除了后脑的撞击伤没有其他伤口，唇色正常，用银针探测其咽喉与胃部不见青黑色，亦排除中毒的可能。死因还需要进一步勘验。”
还需要进一步勘验？
林丙光第一个表示不同意，方才郑然然又是卸去林舒玉脸上的脂粉，又是解了她的衣裳和发髻检查，又是用银针探其身体，他早已经看不下去了。
那毕竟是林舒玉，是林丙光的闺女。
林丙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他冷冷地问：“郑姑娘，你可知道不是金刚钻，便别揽瓷器活的道理，你在这日头底下验了这么久，到头来却说要进一步勘验，这又是什么道理？”
少女也不恼，只自顾自摘了手上满是血污的手套，这古代的手套即便织的再好也会透气，她的指尖还是沾了血迹。
苦恼。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过来：“相爷，您既然信不过我，那自去找那金刚钻啊。”
……
得，这下子话题又转回去了，众人眼前又不自觉的把郑然然想象成了一个干巴巴的仵作老头子，实在是辣眼睛的很。
林丙光大约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听了郑然然两句冷言冷语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你信不信本相治你的罪！”
郑然然嘴角一扯，心中怨声连天，这林丙光的脾气也太冲了些吧，若是自己真是个口无遮拦之人，岂不是早就死在这儿了？
剑拔弩张之际，圣上忽然开了口，“郑姑娘说说看，这尸体还要怎么验？”
郑然然冲他笑笑，也不理太后和林丙光的脸色，只努了努嘴看陈酌与关绍，“烦请圣上准允让我们的关头儿和陈大人帮我去置办一些东西，如此才能继续验下去。”
关绍与陈酌看着郑然然笑嘻嘻的神情，心中隐隐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当他们二人拖着数十个大箱子小包袱过来的时候，心里对郑然然其实是感激的，还以为她这是要让二人去置办什么麻烦的东西，待听到只是去林舒玉原本的宫苑里将她的吃喝用度搬过来的时候才算是松了口气。
但这些东西也不好，有林舒玉前一顿没用完的那些酒菜，有她梳妆用的匣子，还跟来了两个林舒玉专用的厨子，总归能搬来的，陈酌和关绍都搬来了。
郑然然眼瞅着那几十个大箱子放在了自己眼前，便满意的笑了笑，“这皇后生前的宫殿只怕容不下诸位大人一起进去，为求稳妥，我将她生前所用之物都搬来了。”
她说完这话不顾太后等人的神色，只又打量了一眼陈酌，那眼神再明显不过，问的是确定都搬齐了吧？
陈酌努了努嘴，指向梳妆匣子上一只挖耳勺。
郑然然：真不错。
林丙光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验尸也就罢了，毕竟太后准允的，可这少女却是太放肆了些，怎么好像把林舒玉的宫殿搬空了一般？
“郑姑娘，你未免放肆了些，你搬来的这些东西，可都是皇后生前可用之物！”
郑然然自顾自地用银针探那些点心，也不抬眼看林丙光，只悠悠地道：“相爷，不论是皇后生前用的东西，还是贵妃生前所用的东西，在我眼里，都是死者生前所用的东西，这便很有可能是证据。”
人声一寂，就连太后也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郑然然的一举一动，林丙光这才发现今日频频持反对意见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那感觉有些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一时之间没了法子。
郑然然心中实则也有些怯场，她倒是不惧怕林丙光咄咄不休，只是太后就这么死愣愣地盯着自己，真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她肯让郑然然按照自己的意愿验尸，绝不是因为她对林舒玉的死真的感到好奇，这副威仪万千的皮囊下藏了怎样的祸心，郑然然一时摸不清楚。
但显然，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纪棠也已经看出来她的顾虑，只在一旁温润如玉：“如何，这酒菜里面可有什么异常吗？”
方才郑然然已经验过林舒玉的尸体，没有中毒的迹象，那吃食上有问题的可能性便不是很大。
果然见少女摇了摇头，将手中银白的银针放在一旁。
“酒菜没问题。”
这话一出口，旁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跟在陈酌身后的那两个厨子却长长舒了口气。
郑然然验完酒菜，又去检查哪些胭脂水粉，却见胭脂水粉虽为上乘，却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一种可以杀人于无形又留不下痕迹的东西。
郑然然罢了手，干脆坐在一口箱子上托着腮想了会儿，彼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沉，映照金辉满天，有宫人为太后、圣上的林丙光搬来了椅子，其余的朝臣只能干等着，想走又不敢。
郑然然眸光一眯，迎着那金灿灿的余辉皱了皱眉，似觉得那梳妆匣子里有什么东西晃眼的很，她伸手一探，见那拿在手里的是一枚水晶一样的珠子，她紧接着皱了皱眉，这似乎不是水晶？
远处的圣上笑了笑，“这是去岁朕赏赐给林贵妃的金刚石，贵妃倒是挺喜欢的，串了一串璎珞，只是不知怎么散落了一颗在这里。郑姑娘若是喜欢，库房里还有许多，回头朕也送你一匣子。”
郑然然的嘴角扯了扯，金刚石？那不是就钻石么。
原来古人送钻石不是一颗一颗地送，而是一匣子一匣子的送啊。
郑然然压下自己心中的感慨，却将那颗金刚石默默收到了袖子里，此时在身边的众人没有对一颗小珠子感兴趣，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在这儿等了这么久，郑然然到底查出来什么没有。
太后终于又淡淡开了口，“你查了这么久，将皇后的家底都搬来了，可有查出些什么吗？”
郑然然紧紧握着袖子下面的那颗小小的金刚石，显得语意踟躇：“太后，如今天快黑了，要想再进一步勘验，恐怕得等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