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斋是个回回馆子,的确是这城东有名的。装修古雅不奢华,很有异域民族的品味,也是这东城里文人最爱扎堆的地方。
一个雅间里,几个最拿手的好菜的确让人吃了口颊生香,尤其这里北方的牛羊肉更是正宗,根本就不是江南牛羊肉可比的。前世出身东北的毛玉龙总算脱离了南方那让人难以下咽的牛羊肉,吃到了正宗的接近家乡的口味,简直把他香的咬了几次自己的舌头。
两个小太监在娘的坚决要求下同了桌,沾着半个屁股吃了一顿,转眼就说饱了,然后征求了王承恩之后,就悄悄的走了。
没有了外人,王承恩一面给娘夹菜,一面开始和自己的哥哥说些体己话。这话头当然就转到了现在他的处境上。“我侍候的这个王爷,实在是惨了点。”王承恩开场白就是这个。
这一点毛玉龙倒是知道,但并不说什么,只是笑眯眯的听着。娘就拉过看什么都稀奇的小丫在自己的身边,不要打扰两个兄弟说话。
“我的这个主儿,打小就不是正经的贵妃所生,而且还不被先皇所待见,连个书其实都没读过,也没有开过蒙学,还不如我这个皇宫内堂(明朝在皇宫里专门为培养太监的学堂)呢。”
“不对啊,我可知道,这位信王可是饱读诗书的啊。”毛玉龙就有些吃惊,堂堂的皇子竟然没有读过书?那他后来的学识其实比他哥哥还好,那他是怎么学来的啊。
王承恩就同情的一笑:“不受先皇待见,当然也就没有人给他请老师。但信王深宫寂寞,实在是没有事情做,我们信王就偷听我们内堂学习,才认识的字,学的书。其实这一点上,还是比当今圣上强很多的,最起码他是爱学习的。”
“噢,感情信王还是一个学霸啊,一个自学成才的好学生啊。”
学霸这个词王承恩不懂,但从字面上看,是在夸奖自己的信王,也还算欢喜:“后来当今登基,行每日经筵,我们信王干脆就做了个旁听生,学习反倒比当今更积极刻苦,倒是经史子集弄的透彻。就连孙师傅(孙承宗)那个严苛的老头,都对信王赞不绝口,评价为大明王爷里,除了蜀王之外,是最有才华的王爷了。”
“蜀王才绝天下,若是能让他参加科考,不说中个状元,但一个探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能被孙师傅如此夸奖相比,的确是难得。”
王承恩就一面给小黄丢骨头一面痛苦的说:“才学是没的说了,但是,这个性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说实在话,要不是当初宫中安排,我还真不想在这里做了。”
娘就嗔怪道:“不可胡说,做人要忠心厚道,既然跟了信王,即便再委屈,也要从始至终,如果这么朝三暮四,那你就不是娘的儿子了。”
王承恩赶紧的站起来给娘施礼请罪。
毛玉龙就拉他坐下:“咱们这是家里,要是每天娘教育我我就得站起来请罪,那我一天就别想坐着了。听娘的话,记在心中就行了,没那么多的礼节的。”
娘也安慰他:‘都是一家子,没那么多礼节的,你哥哥就是,我要骂他,他就给我个耳朵,但我要打他,他跑的比兔子都快。还说是什么圣人叫他这么做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那叫轻打受,重打跑,为全孝道,来来来,咱们继续说。”
王承恩坐下之后,继续抱怨:“我的这个主人的性子简直让人抓狂,对什么都怀疑,对什么都要猜测。什么事情要是不是自己亲自做,都不放心,生怕我们贪占了,生怕我们糊弄他。”然后长叹一声:“就那亲王一半的俸禄,我们好贪占他什么的,就那不被待见的,有谁拜见他给他送礼,我们还能有什么外快?真是的。”
崇祯帝的幼年生活十分不幸,他的生母刘氏出身卑微而且早亡,导致崇祯幼年从5岁时起就丧失母爱,同时他也没有得到多少父爱,因为他的皇帝父亲也并不真正喜欢他的母亲,故崇祯出生不久后,其母就被打入冷宫。崇祯日后能做皇帝完全是出于偶然,这也形成了他日后生性多疑而又孤僻冷浚的个人秉性。
这也就造成了他在崇祯短暂的34年生命里充满了困惑、恐惧、孤独、倔强、矛盾、痛苦、无奈、绝望、嘘唏与眼泪。
但也正是他的遭遇,也形成了他的另一个绝对矛盾的性格,那就是却较少见到贪婪、吝啬、暴虐、荒淫、无耻、妥协、卖国与投降。
二他没有受到过真正的帝王之学,也就没被束缚,对于历史,都是从他朴素的自己领悟力的来的。我们不知道崇祯在小的时候,在孤单寂寞里,有没有梦想着自己会成为一代皇帝,但他绝对想过怎么样中兴这个大明。
所以,崇祯的人格是高尚的,可以说崇祯虽然具有朱元璋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却没有其残暴的本性、恃强凌弱的流氓手段和驾驭战争的雄才伟略;崇祯虽然具有秦二世的亡国之命,却也没有其懦弱无能的本性和昏庸无道的行为;崇祯虽然具有隋炀帝的亡国之运,但是却没有其骄奢淫逸的贪婪、横征暴敛的残酷和穷兵黩武和凶残;崇祯虽然具备了李后主和宋徽宗的亡国征兆,却没有他们闲情逸致的兴致、温文尔雅的做派、沉迷书画辞赋的嗜好和醉生梦死的太虚境界。崇祯是中国历史上一位非常罕见的勤政忧民的亡国之君。
这就是一个人的悲哀。
天启的生死与自己无关,崇祯的性格和他的成败,其实也和自己无关。自己就是完成改变毛文龙的命运,那么这个小弟绝对不能撂挑子不干。所以,毛玉龙就一面给小弟倒上淡如饮料的酒,一面劝解:“天性如此,我们也不能改变。但是,你既然做了这个信王的亲信伴伴,那就尽可能的做好,圣人说,从一而终,啊,这话不大好听,那就圣人说——算了,反正是圣人说的,嫁鸡谁鸡嫁狗谁狗,当好一代忠宦名流青史,也就不枉一生了。”
对于哥哥的这个莫名奇妙的说法,王承恩虽然有些迷糊,但还是坚信哥哥和娘说的是对的,在他的心中,听娘的话,听哥哥的话,没错的。
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信心;“人生变换无常,你哪里知道,就是这个小小的信王,未来不能做了这大明江山呢?只要你坚持,等信王做了江山,你就是现在的魏忠贤,你就是天下第二人。”
听到哥哥这么说,当时王承恩立刻兴奋起来,但马上就跳了起来,赶紧跑到门口仔细的观察,在确定没有旁听者之后,才胆战心惊心有余悸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哥哥,话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当今春秋鼎盛,魏公公权势熏天,根本就不可能的。我现在就想着我将来跟着信王就番,然后我还要你再次搬家,我们一家不离不弃的在一起呢,到时候,你多生几个娃,过继给我一个,让我有个后,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面对小弟这么小的希望,毛玉龙没有再说什么。命运这东西,你哪里知道会是一个什么转折?兄弟,你就等着一个辉煌的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