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姜宜年沉默了。
愣神许久,他才哑声回答:“对我而言,爱就是殷海兰。”
魏清颂微微一怔,旋即一声轻笑:“看来,爱在你心中是美好的。”
姜宜年似是不解其意,目光略显茫然地抬头看她。
魏清颂顿了顿,淡淡说道:“爱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很模糊,从来都不是具象化的,每个人心中,对爱都有不同的想象,或许是忠诚,或许是占有,也可能只是简单的付出或索取。”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爱让人联想到的一定是美好,而不是失去自我,失去理智。”
魏清颂的话,让姜宜年陷入沉思,良久,他轻轻抬起头来,冷冷注视着她。
“说到底,你还是不懂我的痛苦,如果你设身处站在我的立场上,失去爱人,你又会怎么做?”
魏清颂眼眸微眯,半晌才道:“如果我在乎的人遭遇了语言暴力,我会反击,也会想尽办法解开他的心理困境,但我不会触碰底线,违法乱纪。”
或许会有很多人,有着和姜宜年同样的处境,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受到伤害,却无能为力。
就连法律,也无法将所有恶人绳之以法。
社会还在高度发展,法律也并非面面俱到,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受到伤害,却报仇无门,这是许多人无奈的现状。
汉谟拉比法典中规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现代法律并不容许如此。
被打了巴掌可以打回去,这自然无可厚非。
但若扩大到更大的伤害,那就无法简单地以暴制暴。
同态复仇,是一个深奥而宏大的课题。
不支持复仇,那苦主难以申冤。
可若是支持复仇,就等同于支持犯罪。
如果世上每一个人都被赋予犯罪的权力,只要受到伤害,就能够越过法律,同等地伤害别人,那这个社会迟早会乱成一锅粥。
况且,每个人在社会和家庭中扮演的角色都不尽相同,等量伤害造成的后果,也大相径庭,不可能划上等号。
该不该复仇,似乎是个永远难解的命题。
而这个命题,往往带上了许多无可奈何的悲哀色彩。
听见魏清颂的回答,姜宜年似是不屑地冷哼一声:“那是因为你还不够爱,爱一个人,就能够为她付出一切,为了她,我连死都不怕,更何况杀人?”
“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太极端偏执?”
魏清颂心念微动,转眸看着陆景明的侧脸,淡淡道:“爱一个人,只会因为他而更加热爱这个世界,我的爱人,不会希望我为了他变成一个杀人犯。”
她的嗓音低沉,带着淡淡的沙哑,咬字却清晰悦耳。
陆景明微微侧过头,望进她那双明亮清澈,如同一泓秋水般的眼眸。
只是她的眼眸深处,似乎隐藏着让他看不懂的情绪。
陆景明只是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诚如魏清颂所言,如果是他,绝不希望她会因他而堕入阴暗,他希望魏清颂的世界永远充满光芒。
魏清颂敛去眸中神色,朝他挑眉笑笑。
她学习犯罪心理,不是想要研究人心,而是需要一把枷锁,来锁住她躁动的血液和不安的因子。
若要做出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走向光明,背弃黑暗,因为在光的方向,有他的存在。
心向光明,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光明。
她回过头,再度看向姜宜年,沉声道:“你杀了孙浩,要他为殷海兰的死付出代价,却又将你自己搭了进去,那谁又来为你的犯罪而买单呢?你们都不是孑然一身,都有父母亲人和朋友,你想要做一个正义的行刑者,可你到底惩罚了谁?”
被仇恨蒙蔽,只会让人更加疯狂。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没有绝对的对错,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只会催生更多的痛苦和怨恨。
“我不后悔。”青年倔强地昂着头,表情执拗,“事已至此,我会认罪伏法,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先说说看。”魏清颂喝了一口水,表情波澜不惊。
“殷叔叔的时日不多了,我想替兰兰送他最后一程。”
都到了这般地步,姜宜年心中所挂念的,居然还是和殷海兰有关的事。
他紧张地看着魏清颂,等待着她的决断。
魏清颂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看向陆景明。
这种事,她可做不了主。
陆景明沉默许久,终于说道:“关于你的情况,我们会向检方和法院说明,但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和承诺。”
姜宜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过于理想化。
他苦笑一声,又道:“假如我没办法做到,那能不能拜托两位警官,如果有空,就帮我照顾一下殷叔叔和秦姨,秦姨现在也只是强撑着,因为她不能再倒下,如果殷叔叔走了,我不敢想象她会怎样。”
陆景明的回应冷酷得不近人情:“现在知道关心他们,杀人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后果?”
姜宜年面色微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果有时间,我会去探望他们。”魏清颂思虑片刻,倒是应了下来。
她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最近确实好心过了头,或许是因为陆景明的存在,给她带来了影响。
姜宜年也没再剑拔弩张,诚恳地垂首:“谢谢。”
经过对比,痕检人员在马桶边缘提取到的指纹,的确是姜宜年不慎留下的。
他将自己的杀人动机和杀人过程悉数交代。
那天他陪殷海兰逛街散心,希望她能开心一点,没想到被孙浩看见,孙浩当时并未主动上前打招呼,而是偷偷拍了照片。
回家之后,姜宜年才发现,孙浩将偷拍的照片发到了高中班群里。
并且配字:“看看,这不是我们的班草吗,在陪妹子逛街呢。”
有人回复:“这女朋友找得是不是有点草率?姜宜年也没长残,不至于这么荤素不忌吧。”
“这好像是当年隔壁艺高的殷海兰啊,她现在怎么这么胖了?差点没认出来。”
“当年我就听说他俩不对劲,姜班草真是不离不弃,这样的绝世好男人现在不多了。”
“我要是殷海兰,我都不好意思和姜宜年走在一起。”
他们对两人评头论足了大半天,消息都刷了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