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墨抬起眼,有些迷惑:“姑母为何一直这么看着墨儿?难道墨儿……”
孙墨连忙拿手摸自己脑袋。
尉迟性德则一把拉下了孙墨的手,笑道:“傻瓜!姑母是看,姑母的墨儿……长大了!”
“嘿嘿嘿!”孙墨露出一脸傻笑。
尉迟性德眼底的笑渐渐泛起:
“墨儿,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外孙女里,姥姥、姥爷还有姑母都只偏疼你?”
“因为我爹偏心?”孙墨调皮一笑。
尉迟性德摇头,似在回忆:
“是因为你生下来的时候啊……姥爷抱起你,就哭了。知道为何哭吗?”
“因为我孙家终于有后了!”孙墨挺明白这种感情的,知她落地时,她太爷爷们也全哭了,“我爹……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尉迟性德笑,再次拿手抚了抚墨儿脑袋:“他们是不是说你生得像你爹小时候?”
“恩!我娘说得!”
孙墨点头,觉得她娘挺诡诈的——愣是把别人的儿子塞进了尉迟氏的窝。
“你娘又没见过你爹小时候!其实……你生得像我!你们孙家有后,干我尉迟家何事?”尉迟性德敲了敲墨儿的脑袋,“你姥爷一抱起你,就想起了他当年从稳婆手里抱过我的情景——
你孙家有后了,我尉迟家却要绝后了。
你说,他和你姥姥看着你,能不哭吗?”
“……”孙墨傻了。
“怎么不信?像姑母的少吗?”尉迟性德继续笑,“你这小鼻子小眼睛的到现在还有我的样子呢——你爹要是能再养出一个女儿啊,你——
就会过继到我名下,你信不信?而那么多外甥女,你姑母独独只看了你,你以为什么?血缘?傻了你的,人啊都自私,姑母啊,就是觉得你像我,挺有意思!
不曾想连这倔驴脾气都像足了!和你爹,幸亏一点边都没搭!”
孙墨心内真是百味杂成:这到底是玩笑,还是真的?
“提起你爹……你那个缺了心眼的爹——姑母那个天生少根筋的四哥……”尉迟性德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站直了身,“他也真把那‘谦逊’发挥到了极致——
墨儿啊,怨他恨他,姑母都理解你,但……时不时还是去看看他吧,可怜吧唧的——
你面前,强悍得像头倔牛,这一月,你娘走得杳无音讯,你也不想见他,他心里苦的很,这么几十年,我头一次见他哭,还见一次哭一次——
以前吧,都是见我一次,恨不得撵我滚一次!你娘这次是真把他给收拾了。也活该被收拾,都是你娘这么几十年惯出来的毛病!要依我——
你姑母……打死也不会找你爹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父’。”
“圣父”?
孙墨寂然,不知为什么,看着姑母提起她爹的恐惧神情,竟隐隐地想笑。
“不懂?”尉迟性德看孙墨一脸的默然,不禁又解释道:
“你爹吧——
其实也是真把鑫儿当亲生的在养,就是……他心里吧,也没那么无私。他对你和鑫儿就是两个标准:
别人亲生的,和自己亲生的!
别人亲生的,要怎么样呢?
和蔼可亲,令愿亏待了自己的,也不能让人说他虐待了别人家的。所以什么好吃好穿的,都先紧着别人的孩子,外人才看得见他贤惠啊、无私啊,依我看就是贪慕虚荣,跟那些个鳏夫为立个贞节牌坊,强迫自己做几十年活死人的男人们差不多——
说白了,他就怕人说他虐待别人家的孩子,所以……鑫儿,他不仅没打过一遭,甚至说,都不会说一句重话。
他对名声的珍视,就像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样。”
“对自己亲生的呢?”尉迟性德冷冷一哼,“打起来就跟打自己家养的狗一样!”
孙墨悄悄拭汗:
虽然姑母形容得很形象,但一想到自己像狗一样,感觉还是挺别扭的。
“别人的打不得,骂不得,说也不行,不小心就会被扣上虐待、刻薄、恶毒的帽子,可打自己孩子,哟呵呵呵,这就是叫做管教!”尉迟性德提起这事也是恨得牙痒:
“圣人训‘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过’,你爹秉持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祖训,将你就这么一锤一锤地捶到大了!
字写不好,抽!
饭不好好吃,抽!
顶嘴,抽!
讲道理?你等着,打完了,就问你一句‘错没错’?不认错?好,再抽!不信你不认错!你没错,也得说自己错了!反正他们说你错,你就是错,狡辩更是错,罪加一等。
当年你姥爷掉了一吊钱,非说你姑母我拿了,后来直接揍我,想把我屈打成招,但你姑母我什么人,自此铮铮铁骨就在你姥姥的棍棒伺候下,铸就而成。
再后来,就是彻底油盐不进了。”
孙墨心戚戚,她感觉她和姑母真的很像,性子也一样怎么办?当年她爹也是彻底把她造成了铜豌豆,自此刀山火海,她都敢闯——
大不了就打一顿嘛,说得她像没挨过揍似的。贪生怕死就不是她孙墨了。
那……她亲爹到底谁啊?她还打算自明年起,给太爷爷上坟时,顺带带着相公孩子给她爹上坟磕头呢……
孙墨,当然不能告诉尉迟性德,说我娘说,我爹是鑫儿的那个爹……才这么一想,孙墨忽然脑子一歪:
不对啊,那她要和鑫儿爹是一个爹,那不成同父异母的姐妹了?鑫儿是遗腹子,她娘找到鑫儿爹时,鑫儿爹次日就投河了……
怎么都觉得有时间差,对不上!
孙墨禁不住将眉头一拧。
“不信?”
尉迟性德一时也没读懂孙墨古怪的神情,待要再套吧。
“哎哟!”
孙墨直觉脚踝下一阵酥麻传上来,猛得疼弯下了腰:这是谁扔的?还扔得这么死准?
喝——
这傻天白,别看人傻,人还真有两刷子。
墨儿不低头还真看不见她就在她身后的墙角对她猛招手。
天白来找她……
“姑母,我突然肚子有些不舒服,离开会儿!”
顾不上礼数,孙墨一个鞠躬,捂着肚子转身就奔楚天白那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