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儿时钓过螃蟹，然后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柳金蟾重新笑着坐回原位，“当竹篓里只有一只螃蟹时，它很快就会爬出竹篓；可……当竹篓里有很多螃蟹时，却偏偏一只都爬不出来，你说……为什么呢？”
“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孙墨儿知道柳金蟾的话里，定然是话中有话，但从没掉过螃蟹的她，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玄机在观察中！”柳金蟾起身，“墨儿啊，不是每件事别人都会慷慨地给你一个答案，朝廷的事更是如此，回去拿个竹篓，再寻一群螃蟹好好琢磨——
我不想我还没起步，你就被留在了原地，世事多凶险，人心多险恶，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去看看螃蟹们是怎么做得，你会更了解寻常人的人心，也更清楚，你选择了一条多么孤独的路。
这条路我们需要很多人，但同时也不需要任何人，更多的时候，靠得只有自己，自己一个人而已——
卒子过河，也能吃掉将。我希望我倒下，你也能接着顶上。走吧，男人们似乎不欢喜了！”
柳金蟾说着已经开始离开小亭。
“可你，还没告诉我，我现在该做些什么呢？”孙墨可一点也不喜欢柳金蟾这么一副刚才还雄才大略一般，转身就变江湖大忽悠的模样。
“什么都别做，静观其变——观察、观察、再观察，然后你就知道，你该怎么做又能做些什么了！咱们都还太嫩，像种子一样乖乖蛰伏于泥土中，待冻土化开的那一日，才是最明智的！”柳金蟾说罢，人已经走出了亭子。
“那何时才是冻土化开的那一日？”孙墨真是好着急——皇帝不急太监急，“难道书中没说过‘先机’二字么？”
“可‘机会’在哪儿？‘先机’都未乍现，你愣头愣脑地冲出去算什么？嫌你脑袋多？”柳金蟾转身敲墨儿的木鱼脑袋，“‘枪打出头鸟’，听说过吧？我听说北方的狼每次狩猎时，都会静静地匍匐在远处的草丛里观察观察再观察——
更何况你我这样要‘爪没爪、要牙没牙’的无名小卒？”
理是这么一个理了！
“可‘观察观察再观察’观察什么？”孙墨自认为自己是个慢性子，但今儿，她发现她这性子还真慢不过柳金蟾了，明明是她自己最危险，明明她墨儿都在为她柳金蟾操着满脑袋的心，但她倒好——
“观察观察再观察”，她墨儿能观察几十年，就怕那时她柳金蟾已经身首异处，家破人亡……让她墨儿观察她柳金蟾是怎么把自己和合家一族作死的么？
“人！”柳金蟾稍稍住脚，回首有些窝心地看着似乎是真在担心她的墨儿——
真的不是她不想信墨儿，而是她肩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所有人……甚至北堂家的亲族都把她柳金蟾当成了中宫一派的致命死穴，她柳金蟾真不能错一点点，若是她一人，她可以把自己的命全权交给墨儿，反正死了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好汉”——
又不是没死过！
但……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不仅想要保护自己的丈夫儿女家族，乃至北堂傲的所有亲族……甚至也想保护墨儿，那么她真是卧底，她柳金蟾也不想看着她傻乎乎地在这条，本来与她毫无瓜葛的绝路上走得太远、陷得太深——
北堂傲是她柳金蟾找来的男人，所有……所有的喜怒哀乐，她柳金蟾只想自己背负，而墨儿是无辜的——
她只是不小心与她柳金蟾亲近了，不小心在一个书院住了一间屋。
即使现在，柳金蟾也始终觉得墨儿是可以置身事外，甚至有机会利民利国的干一番事业的好官。
而她柳金蟾则注定做一个众人眼底的跳梁小丑，但就是注定为一跳梁小丑，她也会努力将这个悲情的丑角演好，演出彩……不然这一世岂不是枉活了？怎么也要先骗自己一把泪吧？岂能让地府的观世镜老是重复些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呢？
柳金蟾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墨儿则苦思柳金蟾话里的话：人……
虽然没有头绪，但墨儿坚信柳金蟾今日的话绝对没有一句废话，必然是字字珠玑，既如此，墨儿决定一定要把柳金蟾今日的话吃透悟透——
姥姥说柳姐姐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大智慧的人，说得话，自然都是深奥难懂，却偏偏蕴含着至理名言。
“人”……
“观察观察再观察”……
墨儿敲着自己几乎要想破了的脑袋，呆头呆脑地跟着笑得春风拂面的柳金蟾从路的一头鱼贯而出。
此刻的肖腾正拧紧了眉头听北堂傲说着吏部后面的安排。
“来了！”奉箭一声小小的提醒，立刻中断了二人的交谈。
“在那说什么悄悄话，还要躲着咱们男人了？”北堂傲反应最快，闻声即刻抬头撇嘴似笑非笑地先声夺人道。
“能什么事，问她昨晚上干了啥好事呗？”深知自己相公小心眼的柳金蟾笑着，倒先说出了两男人心里的小磨叽。
两男人和墨儿立刻脸上一阵小尴尬掠过，迅尔又恢复如常：
“混账话，我们可不听！”北堂傲反应最快，张嘴就先把他们二人撇清了，尽管，肖腾是真的很想听。
墨儿则愣头愣脑，一听北堂傲这话，急得赶紧也跟着撇清误会：“我哪有干坏事？我……我不就是担心璟驸马那一小棵真被她相公砍了吗？”
柳金蟾知墨儿中了北堂傲话里的套，但夫妻间有什么误会，能这么一下子释然，中计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只佯装没觉察出北堂傲的小心机，只默默地在一边忍住不笑。
墨儿毕竟单纯些，不懂柳金蟾之夫北堂氏的厉害，权当大家都在误会她，急得还一个劲儿地继续辩解：
“谁……谁知道她们夫妻感情那么好？”
“这话就奇了，你怎又知人家夫妻感情好了？”嫌墨儿还不够尴尬似的，柳金蟾俏皮地撇嘴又别有深意地追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