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画缓缓收回眼，试图阻止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墨儿，担心才开始成长会受影响，但……她一瞅墨儿眯细了眼的，这才想起，孙墨是近视眼，看人稍远些皆是无脸怪，那群人惨淡之态，想来在孙小姐眼底也是空洞的白白一片吧！
也好！
挂画才这么一想，不想身边的孙墨忽然就有些情绪不稳地问了她一句：“会不会太过了？”
过么？
挂画微微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但……
“小姐，自古官场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换做今儿败得是你和老夫人，那么此时此刻卷铺盖走人就是您和大人了。”
奉尉迟大人之命来教导孙墨成才的挂画，不得不硬下心肠告诉不知人间太多疾苦的孙墨一些，很可能孙小姐都将不断面临地抉择和残局。
“不觉得太没人情了吗？”孙墨吞吞口水，还是忍不住又嘀咕一声。
挂画冷冷地笑了：
“小姐，这官场如战场，何来人情可言？
若有人情可诉，那些一夜之间被抄没家资，女子锒铛入狱，午门问斩；从未参与过任何事的男眷收官或入教坊、或卖、或流放为奴供人取乐、或奴役……稍有不从就可暴打至死，他们又何其无辜？谁会和他们说人情呢？不过是，胜者王败者寇罢了。
怜悯，我们大人说，是手握强权之人之于弱者的几丝同情；弱者，如蝼蚁，只能等待强者的施舍。小姐，你要想怜悯弱小，做个仁者，请先做强者。”
挂画凝重了两眉，跟在权臣们身边，她已经听说过太多的官员的大起大落，只是今儿亲见这些小民们的伤，她还是有些怅然有失。
墨儿瞪大眼看着对她突然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的挂画，突然间错愕，也不知是不是她她错觉，她怎么觉得今年似乎是个特别年——
怎么大家都突然对她给予如此多的厚望了，她的肩真有点……不堪重负了：大家寄望这么高，她怕……怕让大家都失望！
刚还想同情下别人的墨儿，静静地垂下了手，她也想变强啊，但要怎么变强呢？明明她今天觉得自己已经迈出了好大一步，却……似乎在大家眼里，还远远不够！
难道非要变成姑母那样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么？只因为……她是姑母唯一抱在膝上说过“墨儿，姑母在等着你长大！”的话吗？
能臣能臣……天下相同八字的人多了去了，怎得她墨儿就得必须做能臣呢？明明娘和太爷爷都要求她生个闺女就好！
闷闷地，墨儿做回自己位置，端茶喝。
挂画知孙墨儿今儿想必是接受不了这个，便也不强着，她继续站在窗边看外面的事态发展，她只知道，尉迟大人从来不会看错人，钦天监的国师观星后的预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是不对的：
尽管，她是不怎么看好孙墨，无奈北堂皇后却非对那国师言听计从……她也就只能在此静候佳音了。
挂画伫立窗边。
一时明燕端茶进来。
“人怎么就散了？”
挂画忍不住开口，明明一场纷争看似要起，但很奇怪，甚至连一句争吵都没有，大家又都散去了。
“散了？”墨儿一听此问，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不然怎得？”明燕还真是拿这两个被人揍了还想着看热闹的二人没辙：“依你们说，她们还要怎样？这可是衙门，出门几步就是带刀侍卫，再者，你们以为管事的是个傻子啊？”
“那……她怎么说的？”孙墨好奇。
“照实说呗，不过……后面加了一句。”明燕放下茶，神秘一笑，“她说啊‘这事儿只大不小，不惊动官府来查抓几个进大牢就不错了，这翰林院的书，是你们能随便乱丢乱扔的？
谢凌云、孙墨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依我说，你们还是赶紧都去先领钱再找人想办法，不然啊，明儿这门别说进不来了，就是今儿说好拨给你们的俸禄，也一文都没有了！’”
“这样就都信了？”墨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可见过肖家破产那会儿，好些不依不饶，说不走就赖在府门外躺着的，最后被衙门拖着去的。
“不信又能如何？她们犯错在先，二者这是衙门，岂是她们能撒野的地儿！小姐啊，依我说，你啊，就赶紧着把这些文书都照着认认真真誊写一遍儿，一会儿大人回来，还不知要说你什么呢？”明燕一席话立刻成功让孙墨闭嘴。
挂画则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开始托腮看这群丧家之犬：责怪声、争执声、唉声叹气声、抽泣声、抱怨声……更有从那门子领了钱出来，就手脚不住抖抖抖，六神没了主的，当然也不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某人！
挂画抿唇，神情淡漠，新潮却起伏难平：一件明明应该细查就可水落石出、惩奸除恶的事件，就这么让几个官员几句话草草了案，还株连无辜一片……杀鸡儆猴不觉太过？
当然谁在乎呢？反正下面喽喽们的死活谁在意呢？
大人们关心的是她们别断了当官们的前程，而且还可把人情，名正言顺地送了大理寺少卿刘德的三女刘莹，又讨好了刘大人……这何乐又不为呢？
接下来的缺儿，又有人捧着钱来讨……大人们的钱可真好赚！挂画不懂，她一个江湖人呆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她欠着尉迟性德一条命。
此事，暂时，也就算告了一个段落。
明明是个大快人心的结尾，但铲除了翰林院某屋毒瘤，也牵代了一群无辜的墨儿，却没得好报——
孙梅借此事，将墨儿一路提回了孙家宅子，肖腾也没能幸免，被请来家一起用饭了。
恼怒之余，孙梅也本想借这事，帮助墨儿和她爹修复修复下，这日渐疏远地父女关系，可谁想……
人算真就不如天算，这前脚还没踏进正房，邀功似的说一句“墨儿爹！”，里面一个撑着拐杖的布衣小民，就那么眼熟地站在了她面前，毕恭毕敬了一句：
“表姑母，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