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赶紧挤进去,一时就有人来弄火,常奢一看就是常客,唤小二的口气跟二老板似的:“老规矩,先来一斤肉一斤筋,两斤杂,料一定要重重重,老规矩,明白?”
“好勒!那酒?”小二笑盈盈地惯性扫过众人微笑。
“先来一斤,不够再上!”
真就是不花自己钱不心疼,常奢这口气,让墨儿都有点羡慕,要知道她到现在,除了那年跟着柳金蟾去白鹭镇泡小倌被抓现行那次,二十年来,她从没豪气地花一次钱——兜里没铜板。
“好勒!”小二擦了桌子,就开始喊上菜,“一斤肉一斤筋,两斤杂,水酒一斤,八双筷子八个碗,一桶饭,料一定要重重重了嘞!常姐、何嬢诸位大人们,稍等等,一会儿就来了!”
这小二嘴够甜的,墨儿不禁心里赞了赞,眼就跟着小二的身影转了转,一边的杨姨妈立刻就拽了墨儿衣袖,意味深长地暗暗拉了拉墨儿,咬耳朵道:“喜欢这样的?”
这话……
“不不不!”吓得墨儿把头都要摇成了波浪鼓。
“你就别给孙墨添乱了,孙墨和她相公感情好着呢!”谢头知道孙家在女嗣的问题很敏感,忙开口帮孙墨从难缠的杨姨妈手内脱困。
“是嘛……那小墨儿的男人一定长得好。”杨姨妈还是念念不舍。
“不是啦!”墨儿忙谦虚。
“哦,我想起来了,是青梅竹马!”杨姨妈一拍脑门就毫无顾忌地又扯着她那与翰林院不相称的大嗓门喊了起来。
“呵呵呵!”墨儿能说什么,只能苦笑,盼望驴肉快点来,同时开始乱转脑袋,只是她才这么一转吧,忽然一个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低沉声音就那么恰恰地传入耳来。
“行行好,行行好——好人好报,谢谢、谢谢!”
“去去去——还不赶紧滚!再不滚,我们打人了!”
墨儿不自禁回头,便见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划着一个小木板在外面的冰面上,正被店里的小二驱赶远去。
“哪个人是腿断了吗?”墨儿要起身,但一眼就看出墨儿这举动对面常奢,张嘴就与墨儿道:“别管他们,你给一次,他们来一年,别给这里的老板和小二们添麻烦!门就那么点大,他们都堵在哪儿了,人家还怎么做生意?”
墨儿抿唇,也不知要做什么才好,但心里还是对那个声音无法释怀,总想确定一下。
“是啊,这还是冬天,要是夏天,臭得一条街都是蚊虫,墨儿啊,那样的人,不是你帮德完的!”何嬢也是一脸的好心。
墨儿低头,勉强笑笑:“我明白……”但她还是想去确定一下。
就在这时:
“一斤肉一斤筋,两斤杂,料一定要重重重的来了!”一小二抬着热锅子从那头厨房一路快走。
墨儿赶紧起身让出给人上菜的空,站到了谢头身后,或许是真的放心不下,她心内越发不安,但……她又怕!
“还有酒酒酒!”桌上气氛顿时高涨。
咬咬牙,不待多思考,墨儿已经穿出了巷弄里的小店,跑到了外面的大街上,此刻天色已暗,街上稍远些,就已经看不清。
“人呢?”墨儿两目远眺,急得在原地跺脚,但一回头,忽然就看见了那边屋角下似乎有一人蜷缩在屋檐角。
“……”接着那巷弄挂在檐角的灯笼光,孙梅小心翼翼地向那人靠近了些许,“鹅蛋……哥?”
一直在檐角瑟瑟发抖不止的人影,忽然……也不知是不是墨儿错觉,竟猛得不动了,但……他也没有答一句话。
“……你等等!”墨儿无法确定人是谁,但她第一念头就是给他买能填肚子和暖和的东西。
“不知热马肉有可以带的吗?要多少?”墨儿急急地在黑暗中摸出自己素来配挂在腰上多是用来装饰的荷包,向店内的小二询问。
小二一看墨儿,就知墨儿是刚才跟老板一起回来的大人之一,也不敢怠慢,忙笑道:“大人就是今儿没带足钱,也可明儿来结账的。”
“那可以给外面那屋檐下的叫花子,五斤热气腾腾的马肉吗?”墨儿也没花过什么大钱,索性将荷包里的所有碎银子都如数倒了出来,两眼只紧张地看着小二,生怕被人拒绝后的尴尬。
“大人,那须这多,只这最小的一小块也就管够了!说不定还有多的,依照我说,倒不如这多出来的钱,夫人给打成足两的水酒,这样,他就是冷了,喝两口烧酒也能浑身暖和一阵,您说呢?”
“成成成!你说了就是!这事,就烦劳你了!”墨儿收起余下的碎银,还想回去再看那人是不是鹅蛋哥,无奈那边的常奢等人对着她喊了起来:
“孙墨——孙墨——搞什么呢?告诉你不许去,不许去,你还又去了——快来,再完,你可就想吃都没了!”
“就是,搞什么鬼嘛,转脸就不见了!”
“回来回来,再不回来,就罚你先喝一斤!”……
“大人,您赶紧去吧!您放心,那叫花,我认得,就是眼下他走了,他明儿一来,我也如数给他,不知大人姓什么,到时他也知是谁救了他,留个念想!”小二不愧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一见墨儿为难,立刻主动帮墨儿想办法。
墨儿也一时脱不开身,只道:
“你只告诉他墨儿,因他形似我一个故人,却又不知是不是……还请小哥费心了!这日后,无论他是不是,这个……也都请你每日给他些吃的,这些……就当他日后的饭钱可好!若是可以……请问问你他的名姓,来自何处。就说我,找了他很久、很久!”
说话间,墨儿又将刚塞进荷包里的碎银子,全掏了出来,只留下最小的一块以备一会儿坐车,其余全推给了小二:
“劳烦了,这块大的,是谢你的!”
言罢,墨儿一把擦去鼻尖满满的酸涩——
她请姥姥姥爷找鹅蛋哥,但那里的叫花子们都说鹅蛋哥在她走后不久,好似跟着北去从了戎,也不知跟了那位将军,可如果外面那人是鹅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