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腾抿着唇，跟着一脸凝重的墨儿身后，也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叹气？一看就知墨儿不是个经商的料，连起码的虚张声势，故作轻松都做不来。
但……他和娘要的可不就是墨儿这么一张书呆子般老实的脸么？
二人一前一后，也就这么过了后院的垂花门，还没进甬道，就听见了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肖老板，咱们也是老主顾了，你可不能坑老朋友啊！”
“是啊，肖老板，你说有钱，有钱，既然有钱，就先把咱们几家的钱都给先还上，俗话说，借钱还钱再借不难，你不能前面的帐没清，这后面又打着幌子来借钱吧？”
“李老板这话没错，肖老板，不是老姐妹几个不信你，是你也知道，现在东边……盯上了你们家，你家各处的货扣得扣，查得查，封得封，你真以为那进了哪些官手里的东西还能都回得来？”
“肖老板，咱们都是生意人，在商言商，不是咱们不想帮你，而是你这窟窿，是个看不见的无底洞啊！所以，趁着还有，你还是能还的都赶紧还，老姐妹们的这些钱，你也知道，都是风里来雨里去，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得攒下来的，真没谁是天上掉下来的……”
里面的人你一句我一言，七嘴八舌，好不容易才听肖百万听似无奈地叹气声道：
“你们的话，老妇都明白，正如你们说的，谁的钱都不是大水冲来的，你们放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肖百万虽然而今是四面楚歌，但也不至于这点子钱都拿不出来——
这样吧，你们给老妇一个晚上，明儿辰时，不——卯时来如何？
不管怎么说，你们也得给老妇一点为大家调银子的时辰，不是？不然你们一直在这里坐着，等到了宵禁，老妇真拿不出不也还是拿不出？”
“卯时就能有？”一人问。
“我肖百万何时骗过大家？”肖百万答得中气十足，“就是没有，你看我这屋里的金丝楠木，值不值你们那几个钱？”
“……”屋内顿时一片静默。
墨儿想进去帮忙，却被一直把守在隔壁屋的狄氏拦住了：
“嘘——都是老狐狸，还是交给你们娘来对付，腾儿啊，一会儿就让人开库房开始点银子，将家里值钱的物事都赶紧清点出来，明儿……咱们穷得一文不剩，也别让人觉得我们肖家是真完了。”
肖腾立刻点头转身就带着招财进宝去拿库房钥匙。
狄氏则一脸愧疚地看着墨儿：“儿媳啊，你娘当初也是想着你们夫妻好，可谁想……
谁想倒被人利用，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把你娘各地进京的货扣住不说，还突然唆使好些不要脸的人该到付的货款，迟迟不给送来，更有几个老对手联合京城的银庄不但不给你娘借银子，甚至还以你娘货物被扣一时变现不成为由，逼着你娘速速连本带利，偿还当日进货时借贷的货款——
这不，算准了腾儿娘现银大部分都耗在了你和腾儿这次的婚事和嫁妆里……”
狄氏一脸愁容，说着说着，忍不住就趁着那边的喧嚣，悄悄地拉了墨儿到一边：“爹，眼下也不知该不该说，但眼下……爹有个不情之请。”
“爹，您说！”墨儿答得慷慨。
“你……你可以……爹是说暂时，把腾儿的这些个嫁妆，借来与你娘先应应急吗？当然……你不愿意也是可以的——
虽然你腾哥哥嫁孙家时，你爹拒不接受这些个嫁妆，但……在腾儿娘和爹我心里，既然说给了腾儿和你，自然就是你和腾儿的，反正……当初你们定亲时，腾儿娘就一心一意要把这份家业全部如数给你……”
狄氏还要继续说，墨儿已经果断摇头：
“爹，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墨儿娶腾哥哥，又不是娶这些嫁妆，再说……这钱本就是身外之物，多有多用，没有就不用，只要爹和娘能平平安安，就是把这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去变卖还钱给人，自此咱们家清贫过日子，墨儿来养你们二老，墨儿也是乐意的！”
“可……”狄氏还要说点什么，墨儿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爹——您就什么都别说了，墨儿知道你们二老的心，但墨儿是个女人，岂有自己不思进取，只想着靠你们的道理，钱吗，来就来，去就去，人在比什么都好！
进宝，告诉爷，把他那些嫁妆也全部如数数出来，咱们现在一心一意，先把这些钱全部都给人还上才是最最要紧的！
爹，肖家的事就是墨儿的事，肖家的债，也是墨儿的债！”
“……”狄氏有点愣，明明他后面还准备了一车子的话，谁想墨儿这丫头还真是一个“孝顺人”，干干脆脆的三言两语说得他都不知道该高兴宝贝儿子是嫁了个“实诚孩子”，还是该为自己儿子嫁了个不知愁滋味的“散财童子”而忧心不已。
“你娘会还……”好半日，狄氏才支支吾吾地挤出这几个字，无奈他的话再次被墨儿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爹，您这说得是什么话儿，一家人怎么还有这还与不还的，你们有给墨儿，你们没，墨儿养你，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墨儿完全不懂肖家人的思想，但她爹娘打小就教育她百善孝为先，她爹那么偏心，她都只努力记住他的好，何况一直对她比亲生女还亲生女的肖家夫妇呢？她只恨没个可以报答的机会，眼下终于有了，她又如何能放过？
更被说腾哥哥的嫁妆就是肖家给腾哥哥一生的吃用，她从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用，今儿能用在肖家应急的事儿上，墨儿觉得这才是物尽其用不浪费，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还会有一丝利己不舍的心？
“爹，你先休息，后面的事，墨儿和腾哥哥来做！”墨儿话说得感人，就是……她这神情这语气，总让人觉得墨儿不愧是孙家夫妇栽培出来的“奇葩”大小姐，十足的天真过了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