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子……那会子是墨儿误会腾哥哥了!”
墨儿暗暗压下浮起的一身薄汗,不得不顺着她爹的话头把这个敏感的问题继续下去。
“误会?这种事还能有误会?”
尉迟氏挑眉,诧异墨儿居然时隔如此久得出这么一个荒谬的结论:馨儿那肚子都挺起来了。
“自然是有误会……而且……”墨儿吞吞口水,“馨儿的孩子不可能是……馨儿孩子的爹另有其人。”
想着很可能隔墙有耳,墨儿不得不将话头转了个弯。
“哦?”尉迟氏眉头一皱,嘴便不自然地两边冷冷地裂开,“那……是谁?”说不是就不是,你耳根子还真够软的?
“这……墨儿也暂时不知!”
墨儿撇开脸看向江面,自知理由难说服爹爹,但……这种地方,她不能把那种事说得太明白,尤其是不能轻易提腾哥哥,让人四栋非懂听了半句去,指不定还能造出什么谣来。
“不知,你又如何能说出刚才那种话?难道馨儿还能睁眼说瞎话,无事平白拿自己的清白来栽赃?”
尉迟氏立刻不高兴了,其实……其实馨儿的话,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怀疑过,但……
空穴不来风只是其一,其二嘛,尉迟氏还是觉得馨儿骗谁也不能骗他啊,毕竟这事说开了,对馨儿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哪个傻子会明知被自己养父母憎恶,还编出这等世情难容的大逆不道之事?必然是有了,才情非得已,不是?
“但若馨儿身后有人指使她如此做,获利不菲呢?”
墨儿不便正面回答尉迟氏的话,只得换了个角度来帮肖腾辩白。
“你这话……”尉迟氏的脸当即沉了泰半,好似暴风骤雨将转瞬而来,托墨儿在白鹭书院跟着柳金蟾练胆,睁眼瞎话说了不少之福,这次她竟扛住了这骤然变化的“天将压顶”,抢在他爹暴怒前,先坦坦然地淡定道了句:
“爹,有理不在声高,朗朗乾坤前,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且不说这是家事,若是一场官司,爹,您坐在堂上,断案能只听一面之词吗?”
“怎么就是一面之词?不也有你佐证吗?”
尉迟氏微微一怔,若是以往他定然会因墨儿又对馨儿厚彼薄此而大发雷霆,但……墨儿刚那一席不急不躁的话,触动了他那颗“望女成凤”的心。
“可墨儿当日不也是只听了馨儿一人所言,便被妒忌之心蒙蔽了一个智者该有的判断!贤者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墨儿只听馨儿一人的话,便妄下判断……提起这事,墨儿险些就这么要了……人性命——
所幸天有眼,又给了墨儿一次纠正错误的机会,这才有了墨儿独自来白鹭书院数月的一番历练。”
始终记着句句不提腾哥哥的墨儿,措辞严谨:
“想来,都是天意!”
“照你说,你而今的判断就是无误的了?”尉迟氏冷冷一哼,并不觉得墨儿此番折腾数月,又精明多少?不过……被狐狸精勾得魂魄俱无倒是真!
“回爹,墨儿并没有这么说!墨儿只是想说,一,疑点丛丛;二……也许这事还得再深究下去,毕竟空穴来风,无独有偶,想来……有些人想要达到的目的,并非只是眼前这一点点——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腾哥哥还是娘,而今……都是朝廷中的要臣,这后面就难免没有不想对我们孙家借机使坏的人。爹,您说是吗?”
墨儿这一将家事上升到朝廷事的高度,当即打得尉迟氏措手不及,要知这尉迟氏就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夫,一家人内斗才开始,他就让女婿打了个落花流水,眼下眼见扳得一成吧,女儿又叛变——
现在忽然又说到了朝廷里,尉迟氏可不敢随意妄下结论了:
京城,素来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墨儿他是盯得死紧,天天儿关书房,大门出不了几步,可墨馨儿、肖腾……
肖腾的娘自然是会带着肖腾各处结识名流,不说远,这回牵扯上北堂家,估计就是肖家的人脉了……至于馨儿嘛……
墨儿不听话,关家读书带不出去,尉迟氏如此出门走府串门,带的自然就是乖巧伶俐的馨儿了,当然为何独独只带她,尉迟氏也是有私心的:
首先,墨儿定下有亲了,这孩子人倔不懂事都在其次,关键是易学坏,至于将来,尉迟氏是也不是没为她筹谋过,但他爹娘说,墨儿小,京城杂,还是留家好,来日凭借他们尉迟家外孙女、孙状元之嫡独女的名头,不怕出来无人提携——
酒香不怕巷子深,就怕酒不好,提出来砸招牌。
尉迟氏觉得很有理,于是墨儿就锁家里成了“可爱”的看门猴,馨儿就以孙家二小姐的名头出来招摇了。
为什么出门必带馨儿呢?
尉迟氏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
一馨儿嘴甜又会来势,带出去容易得人长辈夸奖,当爹那有不虚荣的,再说出门以前带儿子老被人背后笑养不出女儿,有了女儿又带不出来,这不,就带馨儿假充墨儿一般,四处露露脸,长长见识。
二嘛……馨儿虽说对外都说是孙家的二小姐的,但孙家那群老古板,愣是怕馨儿抢了墨儿的家产似的,愣是不许馨儿入孙家的族谱——
所以拿起馨儿户卷,上面还是明明白白的林鑫二字,只是户卷在尉迟氏手上,馨儿一直不知真相而已。
这个……大周,素来是讲究出身的地儿,你就是一个娘生的,两家议婚时,人家都还问是嫡出还是庶出,父母出身都低的养女就更降一层了——
更别说馨儿连螟蛉女都不算,只能算是寄养在孙家的林家某小商贩的女儿,这要找稍好些人家的儿子,就更难了。
尉迟氏思前想后呢,觉得与其让人从媒婆嘴里听说馨儿是什么出身的女儿,倒不如自己干脆带出去,各家主事的大家长们都看看——
这人品,这模样,他尉迟氏对她犹如亲生般的心……不求能娶到人家京城本家的公子嘛,好歹沾亲带故的某家远亲庶出的儿子,也是高攀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