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腾说着将手上的篮子递给身后的得禄:
“带着这几件,一并交给胡掌柜看,就说爷我说的,让他试试,不成能打个下手也不错了,上面催工催得紧,宫里如意馆三万个回转莲花灯,必须年底送到京城!全是元宵节等着挂的!”
眼看着得禄领着走人,墨儿不禁歪头:“腾哥哥,你还管这个?”
“嘘——”肖腾赶紧拉了墨儿到一侧,悄悄道,“这事可不能让公婆知道——你也知道你爹娘的……
论理这事为夫也不该管,但你也知道,我娘年纪大了……而且……你也看见了,我要是不管,他们指不定半月后就饿死街头了,你说,能有这手艺活下去,为夫能不帮人处多帮两把吗?
不说远,给咱们孩子积德纳福也是好的,这好人就有好报,恶人定有好报,是真实不虚的,不说远,你只说那馨儿,她那么丧尽天良的说为夫,天大人真是有眼,明明都到了镇上了,却还是难逃一劫——
真正是阿弥陀佛,老天有眼!恶有恶报了吧?
我和你说啊,等我娘来了,把咱们俩事,和你娘一对,她日后还想进咱们孙家门——哼哼哼,即使你爹把天说破了去,你娘都断不能点头,你信不信?”
提起这个,墨儿微微拢紧了眉头:“都说馨儿受了伤,却不知什么伤?昨儿我和我娘都不在,回来,爹就和娘拌了几句嘴,照面都没打,就包了几包东西走了——
不知到底为的是什么事,闹得那般厉害?”
“这事你还真问对了人,你说你都不知道,公婆能告诉我么?”始末肖腾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但婆家的是非,岂是他一个才进门没半年的女婿能后面说道的?
他肖腾在孙家还没女儿给撑起腰板呢!这公婆的是非,他就是知也是一分不知。
“不过嘛……隐隐约约听人说,好似是为着馨儿的事……”
肖腾装傻,却也不十分撇清,只拣墨儿都知道的来讲,以证自己绝对不是个是非精。
墨儿无语,腾哥哥给的消息还没她知道的多,她只听娘说,是爹想再把馨儿留在孙家,名为养伤,实为不舍……这心思,娘不说,墨儿也心里早如明镜似的透彻了——
反正这个爹,她很久以前就当他是馨儿的爹,与她无关了。
但究竟是什么,以至于爹都包袱款款要恨恨地回娘家,墨儿觉得娘定是逼重就轻,反正……
爹难得一次闹着回娘家,娘竟也没表现出一丝着急来,反倒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然后今儿一早拿着公文走了与爹截然相反的方向,回了白鹭镇不说,临走还交代她,收拾好行装,待她回来,就启程回京——
至于等不等爹,娘这次是一个字都没提!
娘不提,墨儿也不说话,根据对娘的了解,这次嘛,看样子不仅仅是爹真动了气,娘也来了真格的,不然成亲几十年,就是当年在老家翁婿关系紧张得一触即发,娘都坚定不移地站在爹这边,替爹挡住了来自太爷爷和舅舅们的各种唇枪舌剑,而眼下……
娘不但寸土不让,还去白鹭镇找姥姥姥爷……
可见事情非同一般呢。
但……她劝?还是不劝?
墨儿自认自己在爹哪里也说不上话,这种瓷器活,还是留给姥姥和姥爷来处理吧!省得好没讨上,最后还挨她爹一顿胖揍,再问她馨儿被撵走了,她墨儿是不是逞心如意了什么的,最后好人没做上,反落一身骚,她墨儿可不就是自寻死路么?
所以……墨儿眼下也装傻,反正,她爹也没把她当过真女儿,馨儿的事是因她墨儿起,但说句不好听的话,她馨儿若是个洁身自爱,知恩感恩的,别说腾哥哥到底有没有对她露出过倾慕之意,就是有,都该避嫌,哪还有一不做二不休,连娃娃都怀上的呢?
明摆着就是存心恩将恩报,想她孙家祖茔上冒“青烟”呢!
娘对这事心里有过多介怀,墨儿不懂,不过柳姐姐说,在大周,屋里男人不检点,女人心里就跟吞了一只活蛤蟆般,让人恶心,还想吐都吐不出来。
墨儿没吞过,但可以想象,就像她儿时看见腾哥哥对馨儿好后,连带看腾哥哥都觉得恶心一样……
这事还真不能提,一提起,墨儿这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地翻搅起来,虽说已经决定好好善待腾哥哥了吧,但……一提馨儿,墨儿还是压不住地老想把肖腾换了——
这感觉不像吞了活蛤蟆,而像……吃进去了一只死苍蝇,说有多大危害吧,倒也没危害,就是想起一次,止不住恶心好几天,即使漂亮得跟只妖精似的腾哥哥,看久了也忍不住觉得像只绿头大苍蝇:
夫妻之情难有,残留的,唯余儿时的伙伴情分吧!
啊啊啊……好想换相公!
墨儿又开始挠脑袋,忍不住想逃肖腾多远就多远,这不,明明两口子刚还凑在一处说家事呢,这转眼的当儿,墨儿又离肖腾一个人山的距离,挤到了柳金蟾身边,开始跟着看金蟾之夫北堂氏在那儿看人吹糖老鼠了。
肖腾也是莫名,明明刚才墨儿还和他说家事,谁曾想,话才开了个头,墨儿又跑没影了,这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的孩子性子,肖腾也是没得办法了,你说,他都迁就墨儿迁就成这样了,这墨儿还长不大似的玩心大,他能怎么办?
只能安慰自己,再等等,指不定就像娘说的,女人都比男人晚熟,等几年历练多了,心性自然就稳了——
但这话安慰一时还好,天天这么用来安慰自己,肖腾也是急得天天上火,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孩子似的墨儿,他这不还得随着她,先当几年婆婆妈妈的爹?
深吸两口气……
肖腾也只能领着进宝几个也挤进满是娃娃头的人群里:“喜欢,咱们也让吹几个?”
墨儿正看吹糖人边吹边捏出一个老鼠嘴,待要惊叹两声,肖腾这突来的一句话,瞬间又让墨儿的心情跌进了谷底——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躲,始终不是个办法……但不躲,她墨儿难道都知道馨儿不是个东西了,她还能眼睁睁地把才从火坑里爬出来的腾哥哥又一把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