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就不说，反正我们也要回京城了！喏，我们买一双吧！就是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或者买两双？”故意佯作没注意到肖腾脸上片刻扫过的尴尬，孙墨儿又一团孩子气地开始专注起自己手心里的虎头鞋——
她真的讨厌长大！
“买一双玩玩就得了，这布料的，你还要咱们孩子真穿啊？进宝！”
肖腾一脸嫌弃地扫过墨儿手上的农家虎头鞋，抬手拿了墨儿手中的鞋递给进宝付钱，引着墨儿去了他刚一直就关注的一个地摊那儿。
这地摊说来奇怪，不摆当街，只摆角落，东西不多，而且还只有两只黏了土的碗横在前面，但肖腾偏就跟看宝贝似的，一只只拿在手里上下各种翻看，甚至还问了价，而且头一遭，墨儿没听见肖腾砍出吓死人的半价来。
既然腾哥哥喜欢，墨儿暗想必是值钱的玩意，便也跟着蹲在摊子边，拿起脏兮兮的碗，开始上下翻看，这乍一看不觉得什么稀奇，但翻过碗底往那座子上一看，墨儿忽地心口就沉了一下：
这是数百年前所制！
换句话说，就是古董啊，可这样的古董碗……
“腾哥哥……”墨儿赶紧拉了肖腾起身，“我们还是去那边看看吧！”墨儿的心儿扑扑一阵乱蹦，要知这样的玩意，多半都是从人家坟里流出来的，邪气不邪气都是其次，怕的是摊上官司。
肖腾一听墨儿这话，也不多做停留，只留了一个眼色给纳福，自己随后跟着墨儿又去前面转转盘打糖画的那头。
这里，头一遭玩的北堂傲像个孩子，已经转了十二只糖蝴蝶了，还在那里转转转——
接着北堂傲身边几个也从未出过宫墙的侍卫们，也轮番上来转转，直把柳家的小书童的脸转成了黑色，不过也有开心的：
例如在他们另一头一字排开，默默等着给糖吃的一排……一群也不知哪儿来的褴褛流民——
一边正在你一口我一口地舔糖，一边正在哪儿巴巴地排队等着，井然有序的秩序不得不归功于柳金蟾那句“谁站得给谁”。
肖腾皱眉，看着这为数不少的流民已渐渐沦为乞丐，不禁心内泛起隐隐的担忧，暗思，省城周围受灾的地方定然也不少——
江南乃是鱼米之乡，若是这里的粮食欠收，不说眼下，就是来年的米价都必然会只高不低，不仅生意难做，而且高价进米的米商，名声也会越来越坏！而且他肖家的地也多集中在这片，看样子颗粒无收已是既定事实。
“墨儿，你看！”肖腾示意墨儿将注意力从转盘上移开，转向那头等糖的老老小小，许多像是一家人，“才这么两日，连这里都这么多了！”
他明明记得前日墨儿她们几个女人随婆婆去衙门拜谒当地权贵时，他与北堂傲等人在街上胡乱走一圈时，没见这许多。
墨儿回首，被肖腾的发现惊得有些说不上话来：“前儿，我和娘去衙门时候，知府大人还说都妥善安排了——
不曾想，才这么二日，涌来省城的流民就这么多了，这是不是说各处的灾情更严重？”
“可不是！我娘昨儿就该从乡下来的，到今日还没到这儿，各米店也在说正在各处调集粮食，但看这样子，米价能翻十番不止，来，我们去米行看看！怪道刚雨墨抱怨馄饨又涨了价！这里也没往日那般热闹了。
我和你说，若这里的米价能翻十番，不日京城吃米也得翻几番！若朝廷的粮不能及时送到，及早让流民返回故土抢种些别的，这眼下的损失，三年都难回来！”肖腾皱眉。
“这么严重？”墨儿有些诧异地看着肖腾，不敢相信腾哥哥对这个，了解得比她娘还清楚。
“不然，你以为呢？”肖腾抬眼看向墨儿这个终日只知在家死读书的千金大小姐，“这大灾死人一波，若处理不当来了瘟疫再死一波，最后……朝廷的粮再不及时，后面饥荒来了，又得再死一波，到时这富庶之地，你再想见到这么多人，只怕要再等七八年不止了！
尤其北边战事刚刚结束不久，一切百废待兴，突然又少了这么多人，大周国力只怕又是一次重创。”
“腾哥哥，你是什么时候懂这么多的？”墨儿很是诧异。
“你以为都跟你们这些死读书的人似的，成日里只知抱着本书，就真知天下事了？”肖腾难得一次微抬了下颌，不无骄傲地傲视墨儿笑道，“我告诉你，你们读得都是过去的事儿！眼前的事儿，得用眼睛来看——
你们书里不是有句话叫做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
你相公我啊，塞北行军走得路啊，可比你十几年走得还多！”
墨儿撇嘴：“你在军营不都骑马吗？”
“呃……那……也是骑一路看一路啊！”肖腾忙自圆其说。
墨儿抿唇，眼看腾哥哥有些小囧，以她说吧，腾哥哥这些话只怕又是从谁谁嘴里听来强记住的，难得腾哥哥也有想显摆自己有学问的时候，墨儿体贴地不去戳穿半个字，只含笑微微移开脸：
“说得也是哈——自小腾哥哥就跟着伯母行万里路，看万里江山，见多识广……”隔着纱窗看天下！
“这个，说得也不假！”肖腾说着还背了两手，踱着踱着就走到了一个小人身边，拿起几个编得几个小小小篮子，“这都是你编得？”
“恩，哥儿要是喜欢，这些给个买馒头的钱就好，都是小的出在手上的伙计！”
本是自己编着玩儿的少年惊得忙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但消瘦的脸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一看就是饿了几日饭的。
“进宝，让掌柜给这哥儿平五升米来！”肖腾拿起小篮子左右看，“你家常编这个，一日能编几个？”
“回老爷，小儿一日百来个没问题，如果您还要……”少年的父亲赶紧上前来佝偻着背如看见了救世主般，仰望着肖腾。
“爷我有个物件，他若也能如编出来，你们一家这一年的嚼用也就不愁了，当然……也自然不用睡在这大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