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傲笑着,只取一把象牙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然后扇着扇着,忽然又对着他院子里那新开木芙蓉,开始入神地发起呆来,又半日不说一句话。
肖腾呢,则皱着眉头,使劲地想,到底是谁害他,需要弄这么大的阵仗,还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儿?
人心叵测啊!
待到回到自家小院,肖腾又把北堂傲给他的这招“围魏救赵”“隔岸观火”细细地想了又想,觉得北堂大哥而今做事,大抵是嫁了人了,竟然不似先是那般利落了,此事让他肖腾的娘去做——
以他娘那滴水之恩恨不得涌泉以报的性子,做这等会不利于孙家的事,想来也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岂能大快人心?
肖腾歪着脑袋细细地寻思了一番,他肖腾出手,必让公公日后就是想接济馨儿,也得偷偷摸摸:
哼哼哼,老虎头上也敢拔毛,馨儿啊馨儿,你也太嫩了点!
想罢,肖腾扇子一合,命人悄悄前往京城重新在部署之余,也不忘编了一番如何与他爹娘诉苦的话,只等他爹娘回来,领着他上山,与公婆来一番促膝长谈!
肖腾歪着嘴角斜倚在床头笑得这叫一个奸邪,只是笑得久了吧,孤枕难眠,又忍不住懊恼起来,拿着墨儿睡得那枕头,就开始当锤子,可锤着锤着,毕竟是心里真心喜欢,忽然想起再三日墨儿又该回来了,不禁又抱着墨儿睡得小绣枕在锦被之上羞答答地滚了好几圈,最后嘛……
抚摸着枕头,情意绵绵,看得那头的进宝等人,好一阵恶寒:
大少爷这是中邪了不成?
山上,墨儿蜷缩在书院的被子里,这数日,无论她爹怎么对她各种呼唤,她都誓死守卫在她的小天地里,打死不回姥姥姥爷家,那怕就是顿顿只有一碗越吃越饿的萝卜炖排骨,她也喝得如痴如醉,即使……
即使不大的寝室里,弥漫了各种陈先红等人的臭袜子味道,馨儿也秉持着久处其室而不闻其臭的原则,鼻尖是豆豉味儿,左手是书,右手是“白鹭牌铁齿冷馒头”,啃得不亦乐乎,好似豆豉味儿是拌菜……
这坚韧不拔的毅力,让对味道各种敏感的柳金蟾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好似她昨儿半夜,没饿起来,也这么拌着豆豉味儿啃过冷馒头似的。
这不,山下起来还是闷热的初夏,山下的两男人上鬼谷报道,热得手中折扇都只恨没拉开衣襟扇了,素有避暑圣地之称的白鹭山上却是阴雨绵绵,丝丝潮湿的山风裹挟着窗外浸凉的雨袭进为除异味,而不惜四季都门窗打开的书院礼堂。
礼堂内孙梅正与端坐在蒲团上的诸位书院学生们讲学,讲学的内容无外乎《大学》《中庸》……当然,受书院山长尉迟瑾所托,她今儿还顺带提了提上一次翰林院的春闱出题意旨。
书院上上下下,连同从旁陪坐的不少先生们,也一个个听得全神贯注,那风声雨声,也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不得不说,孙梅作为一个钦点的状元,其滔滔不绝的口才和渊博的学识,的确是不负状元之名的。
孙墨儿正襟危坐在蒲团上,第一次发现她娘,其实也没她儿时感觉的那么……那么庸碌和软弱可欺,隐隐地她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姥爷笑说,她娘,是她爹亲自挑的妻主了——走上这讲台的娘……
确实如明星般璀璨!
可谁曾想,如此神采奕奕的娘,走进官场,却只剩下了唯唯诺诺与迂腐呢?
孙墨儿拖着腮,两眼里都是疑惑。
她想着想着,走了神。
若说墨儿有多心不在焉,那她身侧的柳金蟾就可以用如坐针垫来形容了,只见在请了七日病假的柳金蟾,此刻左手一本《诗经》,右手一本大学,书分两边,只顾挡脸,连书拿倒了都浑然不觉,一瞅,就知是心虚的!
孙梅不愧是孙梅,一堂课下来,两个时辰,不少人还只觉是弹指一挥,才觉盛宴才刚开始,就这么匆匆结束了,纷纷遗憾不已,甚至有人还去山上哪儿要求明儿再多安排几堂孙先生的课。
更有势利,懂些官场之道的,也不知打哪儿打听到孙梅而今就供职翰林院,高居副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一个个纷纷自制拜帖,要纷纷趁机拜谒孙梅,自称学生,请先生亲自指教。
书院礼堂这挤得叫一个水泄不通啊,一波波的“粉丝”,向着孙梅那头涌去,作揖地作揖,自我介绍的自我介绍,人虽多,但毕竟都是高等知识分子,各有各的骄傲,一切热,来得也是井然有序,有礼有节。
再看与涌动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则有两抹人影:
孙墨儿先是慢条斯理地收拾书本,接着佝偻着背迅速地横着横着,螃蟹般借着人群的涌动,眼见就蹭到了礼堂大门边,还没来得及献上一个百米冲刺的速度,杀回自己的安全小巢穴,转眼就看见了已经嫌她一步,前脚已经迈出了前门,后脚就要开始飞奔的柳金蟾。
墨儿待要呼朋引伴一起,声还没出口呢,身后眼明嘴更快的孙梅先开了口:
“不知谁是柳金蟾?”
这话与其说是孙梅看见了正在试图逃逸的柳金蟾与墨儿,倒不如说,她今儿来书院,头一件大事,就是要单独要和柳金蟾好好的“谈谈”。
孙梅的话是对着她身边帮忙的独孤傲雪说得,但声音……在即使是嘈杂时,也只敢低声说话的礼堂里,也能被大家听得分明——
柳金蟾飞奔的起跑姿势,就这么“优雅”地定格在了白鹭书院的最后一抹晨光里。
墨儿抱着书本,就这么万般同情地贴着门挪着擦过了柳金蟾对面的门板,露出……久别重逢第一面的“落井下石”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