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说着扬起她再度泪盈盈的脸,仰望坐在身前的尉迟氏,一脸的视死如归状:
“即使……他再嫁后仍旧是如此这般水性杨花,又或者更是变本加厉……馨儿都愿意娶他,愿意替墨儿姐姐接过这顶绿帽子——
谁让馨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馨儿对不起墨儿姐姐在先——这果,馨儿吞下,也是自食其果……爹,你不要可怜馨儿,馨儿这事咎由自取!
不是馨儿……您和娘……还有墨儿姐姐,也不用这么为难!墨儿姐姐……也更不会离家出走,差点……铸成大祸!”
馨儿一句句话都扣在了尉迟氏的心上。
尉迟氏说什么呢?
纵然馨儿不是自己亲生女儿,但时常,她必自己女儿还像亲生女儿,若非孙家只墨儿那头倔驴一个,他有时都忍不住想把她重新送回乡下太爷们哪儿,眼不见心不碎——
养个女儿,跟养个仇人似的,打落地起,就没一件事,是让他顺过心,欢过喜的。
“馨儿啊,这事,你也别想得太多,回屋好好养着,爹把你的话再和你娘好好地商议商议,毕竟……是件大事——
你墨儿姐姐和那……妖精这日子定然是不会长的——但眼下,毕竟是在肖家,他们在外人眼里,也还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你们的事没定下来前,也还是不要见面、说话的好——
至于,你墨儿姐姐,明儿爹就送她上山,自然不会再让她下来了,所以……你也别担心太多!等你娘这边在书院讲完学,爹就带着你,还有那……妖精,一并返京,到时,再邀了你肖伯母肖伯父,一起坐下来安排你们的事——
你墨儿姐姐吧,她是个活死人,我们呢,也就留她在这慢慢读她的死书,你看可好?”
馨儿立刻俯身在地,不做言语,以示“遵从”。
尉迟氏眼见馨儿这般,也就不再读费口舌了,毕竟……这事是孙家的大事儿,他一个男人,可做不得孙家当家人的主儿,具体好些事吧,还需要孙梅来拿主意——
至于休完,还要不要再把肖家儿子娶回来,说实话:孙家丢不起这人!但馨儿这般执着,他也不好立刻驳回了她,只待一会与孙梅好生商议商议才是。
想着,尉迟氏冲馨儿摆了摆手,然后提着袍子起身:
“你也去睡吧,我啊……去看看你娘,她晚上东西都吃不下,想着,这会子她也该饿了。”
说着,尉迟氏引着馨儿出了内室,自己去了孙梅在肖家的临时书房,馨儿则规规矩矩地退回了自己的屋。
这一夜,可谓难眠,说不清是胜利在望的兴奋,还是眼见这一切即将唾手可得前,又忍不住担心一个阴差阳错,就会前功尽弃地惶恐。
馨儿一夜辗转,想东想西,转眼就是夜半,迷迷糊糊忽然睡去,先是梦见吹锣打鼓的大红花轿抬着进门,她喜不自禁地看着腾哥哥那日抬进孙家的嫁妆,又如数,甚至更添许多地抬进了她的屋——
一箱连着一箱的金银珠宝,沉甸甸地全堆在她的小屋,一会儿就有小书童砚儿来喊:“二小姐、二小姐——这些东西,装了好几间屋了,您看,塞都塞不进去了,这么多,可都往哪儿装啊?”
馨儿笑啊笑啊,不及笑出声,那一箱箱刚堆得跟山一般高的宝贝忽然就摇晃了起来,眼见着要朝着她砸下来,说时迟那时快——
那边的也不知哪个巷道里的鸡就叫了,馨儿也自梦惊醒了,一时也不知是吉兆呢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反正馨儿觉得是个好坏参半的梦,想来是她和肖腾的事,一是近了的意思吧,二……这里面恐怕也有些凶险,但凶险自哪儿来呢?
馨儿想不出来,计议着,明儿既然爹都交代不要再见了,她就干脆去庙里求只问问,据说这里的小仙童准,想来……能给些提示。
馨儿再闭眼时,已经睡不着了,干脆就一大早在屋里,大半年来,头一次正经拿起来了丢弃已久的书,只是……自科考无望后,这正经书,她还真读不进去了,索性……从床底摸起一本她在某个地摊上买来的旧书《金屏梅》开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墨儿和肖腾呢?
昨儿墨儿梗着一口气,闷回了她们屋。
肖腾知墨儿是烦那事儿,心里也知道,墨儿虽说面上好似信他,但这信里至少也有七分疑惑,自己空口白话地解释,说到海枯石烂了,这女人心里疑了就是疑了,怎么因为她三两句就轻易释怀?
所以……
他也不做什么解释,见着墨儿回来就在书案边拣书看,大有生人勿进的意思。
太明白墨儿发脾气前兆,也吃过不少亏,甚至年少时就没少被墨儿瞬间一个眼神冻掉的肖腾,现在可不敢去抚墨儿的逆毛——
闺房公公说啊,这要想拿住女人的心,除了漂亮,房事有技巧外,会做饭裁衣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要懂得本分,什么本分呢?
女人弱时,让你强,是想宠你;而女人强时,你这个当男人的就弱得跟那春水似的,只柔柔地轻抚着她,顺着她,由着她,把她当天,把她当宝宝似的宠着,你得啊以柔克刚。
墨儿呢,恰巧,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肖腾提着袍子跟着墨儿进屋,起初也不敢多说话,只悄悄的拿头看着墨儿看书,看着看着,墨儿最大的优点就是看书解千愁,这点,特别像她娘孙梅,是个读一天书,有时连饭都忘了吃那种。
然后,眼见着墨儿脸上好似冻住的神情隐隐因着书中的内容,而有了几分融化,再接着就出现了隐隐的喜怒哀乐后,肖腾一个提起的心就缓缓缓地落下来了:
“去——把刚让厨房给夫人温着的糖蒸酥洛先端来!”
肖腾低低低地吩咐毕纳福,便轻轻招手令得禄来和他一起把刚滚皱了的被褥重新理过,一时又让进宝几个帮着把刚才弄脏了的被褥套子都换下来,换着换着,肖腾一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事,又和招财去箱子里翻他当日和墨儿圆房那夜的床单被褥,落红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