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氏耳听着二仆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就是怕了事……这他不知的两月,馨儿到底在肖家发生了事,又如会被自己爹娘请人单独捎带回京城,里面的蹊跷,让尉迟氏心惊,想不疑,却又不敢不疑——
常言道,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馨儿打小可没这手脚啊!
“馨儿……你随我来!”
尉迟氏无权亲审肖家仆众,要如何,就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也需肖家二老在,毕竟,女婿而今嫁进也只能算是孙家人……
尉迟氏一时只觉得心乱如麻,刚还要冲进女婿后院,让女婿女儿今儿好看的心,瞬间灰飞烟灭,唯余眼下这件,已经彻底危及到了孙家名声的头一桩大事。
尉迟氏提着袍子,如来时般,又一阵风卷般,裹挟着铩羽而归的众人原路折返,要如何,又能如何,要不要惊动孩子娘?一连串的问自尉迟氏的心间流泻而出,却又被他一一否定,
为人父母者不易,墨儿的事尚未有个眉目,馨儿这大事又出,顿让尉迟氏有力不从心之感。
他只知馨儿这事没有水落石出前,绝对不可以惊动孙梅,不然孙梅定要他把馨儿送还林家去——
孩子去了林家,就等于废了……
尉迟氏心乱如麻,临进花厅过门槛,也不知是心里的太多,还是今儿一连串的事太多,他竟前脚还没抬起来,就着急地要进屋,不料这门槛不低,尉迟氏就这么生生地套在了门槛上,惊得众仆人一叠声:
“老爷!老爷——”
馨儿更是喊得凄厉:“爹——”
即便身边的老仆及时扶着,但一人之力何其乏力,尉迟氏还是一个身斜,半个身子歪倒了地面,生生将脚崴了去,痛得尉迟氏一口气倒吸进心口,恍惚的神思,也这才微微清醒了几分:
“不得事!不得事!”
尉迟氏忙抬手,示意大家莫要惊慌,更不要大呼小叫。
馨儿自后面扑来扶住尉迟氏,瞬间又哭得涕泪满面:
“都是馨儿的错,都是馨儿的错——但馨儿真的是被人冤枉的!呜呜呜……”
尉迟氏抬手扶过馨儿的头,馨儿这话他信,馨儿多乖,多懂事,自小他每次被墨儿气得发抖时,都是馨儿在一边安慰他不要生“墨儿姐姐”的气,她如何会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呢?想来,不是误会,就一定是被人陷害。
可……肖家和墨儿有何仇恨,有何必要这么陷馨儿于万劫不复?这清白,可是关乎人一声的清誉啊!人活着,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一张脸,没了脸,岂不就是生不如死?
尉迟氏心疼馨儿,欲替馨儿洗白,可脑子将肖家上上下下数了一遍,说实在的,肖百万虽是个商人,但知恩图报,能懂得感恩的人,都不会坏到哪里!
而肖百万之夫狄氏,虽是个……来路不清不白的西域男宠,但……他对馨儿的好,不是因着儿子和墨儿的姻缘在前,其实……他打心里眼里,更想馨儿当他儿子的儿媳,所以,害馨儿,也断然不可能。
余下……
就只剩肖腾与……墨儿!
尉迟氏本能地想要排除墨儿,但那年,墨儿毫无缘由就将馨儿推进河塘里的事,又跃上他的心头……那时,墨儿才十二岁,此后更是性情大变,在家阴郁得像个隐形人,有时打急了她,她看他的眼,都有恨意!
尉迟氏赶紧摇摇头,不要去想此事就是墨儿的主谋,他试图要将此事往肖腾身上去推,但……肖腾既然与馨儿婚前就有了私情,这还有了孩子……若说,他婚后与墨儿夫妻琴瑟和鸣,为遮掩前事,尉迟氏还可解释得过去,可……
刚才在花厅,小夫妻在屋里那通明眼一看都知的“格格不入”,墨儿那连看他都不用正眼的刻意疏离,分明就是没当他是夫,更别说,墨儿令愿在外面花钱寻那等下三滥的货色,也不肯回家,便足见,她们夫妻貌合神离,根本就是形同陌路——
肖腾压根讨不到墨儿的一点好!
所以……肖腾会为了墨儿害馨儿……尉迟氏就是想骗自己也做不到!但只要一想是墨儿一手策划了这事,尉迟氏便心如擂鼓,无论他将脑袋甩上百次,也无法磨灭那年墨儿推馨儿下河后,那张跪在祠堂里始终不肯认错的脸:
居然再痛都没落一滴泪,打得他的手都抖了起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馨儿是他自襁褓里就抱来养,一天天看着她长大的;墨儿呢,虽然儿时他没能养上几日,可自六岁来他身边开始正式拜先生后,也是他亲自从旁教导——
尉迟氏无法取舍,只是书里说得好“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是他的墨儿呢?此时不追究,难道还等她坐成其大,来日危害一方吗?
一个连自己妹妹都能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心狠手辣的人,还能对谁仁慈呢?
尉迟氏心抖,为自己竟养出着这样一个可怕的孩子而感到害怕。
然,箭在弦上,他如何能徇私?如果为了自己女儿,就装聋作哑,不惜牺牲别人女儿的一生,他还算是个人吗?不——
大义灭亲,自古有之,他尉迟氏身为尉迟家的儿子,孙家的女婿,墨儿的亲爹,如何能这么放任自己的孩子,最后养虎成患?
尉迟氏的心万般煎熬后,又好似抓住了一线他一直做人为人父为人夫的准绳,再一次直起了腰,一反刚才的无助之状,脸上忽然升起了一股子“凛然的正气”来:
“大家都退出去,我有话要细细问二小姐。”
那顶主意的后,尉迟时忍住脚踝处传来的真真抽疼,直起腰,无比平静地支使所有人离开,并在众人退出屋时,她又道了句:
“顺便请肖家的大管家来一趟,就说老爷有事想找他!此外嘛……晚些时候……你们告诉大小姐,让她用过晚饭再来,我这里……还有点事要理清——
记着,务必要她过来,就说……是夫人的意思!姑爷要跟着来,也不用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