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金蟾回眸,诧异得瞪大眼,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这么说话的,难道在大周,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不是杀人偿命的?
得禄可不会傻到自掘坟墓,他只轻轻地提点了一句:“听说塞北凯旋,老兵归乡,新兵又快征募了吧!”
柳金蟾心沉,忍不住问了句:“你们想……”
“夫人一看就是聪明人!”纳福笑,“我们大少爷素来是知恩图报的!”
柳金蟾笑,在心里默默地补了后一句:有仇必报!
她不禁暗暗叫苦,怎么家里才走了“要杀要砍”的河东狮,外面就来了个“张牙舞爪”的拦路虎。
那头,墨儿怀揣着热乎乎的包子,一时也不知自己要怎么说,只傻乎乎地将双手呈上:“请你!”
鹅蛋哥吓得赶紧撇开了脸,一时也不知说什么,那头得禄和纳福的模样,他也看见了,如何是他能比的……
“原来……原来……你有家!”还是开包子店的!
鹅蛋哥难掩窘迫的咬唇低语,嗤笑自己当日还当自己是个“公主”呢。
“……恩!”墨儿也不懂鹅蛋哥说的家具体指什么,只点头,“我当日,是逃……家出来的。”
“逃家?”鹅蛋哥有些诧异。
“恩!”墨儿点头,“不过现在,我相公来了。”
“你还有相公?”
鹅蛋哥惊讶得瞪大眼,但仔细将墨儿那一身华服看过后,他又垂了眼,墨儿家有钱,想来想嫁她的人家比比皆是,媒婆都踏破了门槛,也是有的。
“恩,打小我娘给定的!”墨儿不自觉跟着鹅蛋哥开始沿着那江边走。
“……很漂亮吧?”虽然刚才已经看见了,鹅蛋哥还是忍不住想问问墨儿的想法。
墨儿哪懂男人们的心,鹅蛋一问,她立刻就照实了答:“恩……很漂亮!大家都说十里八村挑不出一个能及他一半好的——”就是……不能说!
鹅蛋抿唇,理不清的心思越发没了意思起来,脸上还得涩涩地强笑:“那……挺好的!”
“恩!对我也很好!”墨儿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一直以来受鹅蛋哥的照顾,心里想着不要再让“操心”的鹅蛋哥担心才好。
“……”鹅蛋哥抿唇,心里起结,自问这话还要怎么聊下去……
“那挺好!”梗了好一会儿,鹅蛋哥方言不由衷地对墨儿露出一“欣慰”笑,“你好……我就放心了,那日……你突然不见了……我还以为……”
“一直给你和老大添麻烦……对了洪大姐好吗?”
墨儿也强笑,也不知是不是许久不见,还是大家本来就陌生,此刻大家第一次心无旁骛地漫步江堤,墨儿反倒觉得大家已经无话可说,甚至……连最简单的聊天都无法继续。
“好……怎么不好……”鹅蛋哥的语气开始渐渐透出不耐烦来,几次将头往一边撇开,“墨儿,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娘呢?”
墨儿小心地瞥过鹅蛋哥额头上的那根白绳子,根据她家的习惯,一般都很避讳“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既然鹅蛋哥主动提起,她也只能开口问:“你娘……好吗?”
“不好!”鹅蛋哥率直地瞪向墨儿小心翼翼的眼,开始讨厌这种“上等人”的虚伪和应付,“我娘那日受了伤后,就一直流血不止……几天前——去了!”
“哦!”
墨儿对老大其实也没什么印象,而且老大也一直因为鹅蛋喜欢她的缘故,而各种看她不爽,所以……
墨儿对老大没啥感情,甚至印象还没天天拿脚踹她的洪大印象深,她只模糊记得她人很瘦,但肚子却跟怀了个西瓜似的大。
当然乍一听她去了,虽然猜到了,但乍一听,墨儿人还是心里小震撼,但越是触动越深,就越忍不住去隐藏这份感觉的习惯,让墨儿一时也不知要去怎么反应才好,毕竟这是鹅蛋哥唯一的亲人——
是悲痛?还是努力保持平静,不让鹅蛋哥再难过?墨儿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仅仅以一个“哦”来表达她面对生死这种陌生情感的无措——
毕竟,老大,始终是个只在黑暗里隐隐约约看见过的陌生人。
感慨什么?生死无常?
人本来就有一死!
墨儿很无措!
鹅蛋哥心很冷,尤其是他压住悲痛说出这话时,墨儿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悲恸,甚至……看不出一丝悲戚……
他一月来的无措、隐忍、绝望,就在这渴望被安慰的一刻,刹那间让墨儿粉碎了:
自始至终,原来,墨儿……根本就没在乎过……他!所以才会对他娘的死,这般无动于衷,甚至装都不想装一下。
强雷的自卑瞬间席卷了鹅蛋哥整个人。
“我走了!”
鹅蛋哥压下自己就要喷薄而出的泪,与压抑了,他几乎都以为自己忘记了的委屈,伤痛,甚至失去娘后对未来的恐惧,转身就走,怕自己刚才只等着倾诉的怯懦与无助,会化作万千对墨儿无动于衷的愤怒,将墨儿撕碎——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墨儿也知道自己的反应不对,可她也不知自己要怎么反应才对?
眼睁睁看着鹅蛋哥越走越远,甚至最后还跑了起来,墨儿站在远处,两脚就跟生了根一般无法动弹,她觉得她应该去追他,尽管很可能追不到——
但墨儿恐惧的是,她追上他,她又能对他说什么呢?
她连腾哥哥的一辈子都不能承诺,又如何能确定自己就可以平复鹅蛋哥失去母亲的痛苦呢?
她是这么的无用,无用得,自己都要讨厌自己了。
可她,还时只能这么静静地看着鹅蛋哥哥,越来越快地从她的视线里逃走。
“没用啊!孙墨儿,你怎么就这么没有过啊——亏你还说你是个女人!”
墨儿恼怒地抱着自己的笨脑袋,就这么蹲在了河堤上,开始生自己的气。
被肖腾家仆威胁着,不得不亲自跟来防止“出轨”的柳金蟾,环着两手,背靠着那头的柳树,静观前面两人的渐去渐远。